眼见西平堡守军龟缩不出,任凭己方在堡外如何屠戮落后百姓也毫无反应,莽古尔泰焦躁不已。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在泥泞中哭嚎挣扎的辽东难民,凶残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去!把那些南蛮子都给本王驱赶到前面去!”莽古尔泰马鞭一指那些落在最后的百姓,对着手下吼道,“让他们当盾牌,给老子冲进堡墙!”
命令一下,如狼似虎的后金兵立刻挥舞着刀枪,驱赶着成百上千惊恐万状的百姓走向西平堡。
哭喊声、求饶声、后金兵的呵斥辱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凄惨的声浪,直冲堡上守军耳膜。
“龟儿子!这群龟儿子!”城头上的周世禄看到后金兵驱使着百姓上前,目眦欲裂,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率军冲杀出去。
周围的四川汉土兵们也面面相觑,握着火铳的手微微颤抖,瞄准了却又不敢扣动扳机,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将军!他们…他们用百姓当盾牌!我们…我们打不打?”一个带着川音的年轻士兵带着哭腔问道。
周世禄嘴唇哆嗦着,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大脑一片空白,竟呆立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文杰一个箭步冲上城头,他看到城下情景,眼中亦是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决绝取代。他一把推开还在发愣的周世禄,对着城头守军厉声喝道:“所有火铳手、弓箭手听令!瞄准——放箭!给我打、狠狠地打!”
“吴将军!那可是…”有军官不忍。
“执行军令!无差别射击!”吴文杰须发皆张,怒吼道,“堡破,所有人都得死!我们身后的那些百姓也活不了!现在开火,还能多守一刻,为后面更多的百姓争一条活路!放箭!开火!”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短暂的迟疑后,密集的箭矢和铅弹终于从西平堡的土墙上倾泻而下。冲在前排的百姓和后金兵顿时倒下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泪水模糊了许多明军士兵的视线,但他们手中的武器却不敢再停歇。
他们知道,吴将军是对的,慈不掌兵,此刻的心软,只会让更多人葬送于此。
莽古尔泰见计策被破,守军并未因百姓而束手,反而以残酷的果断稳住了阵脚,气得暴跳如雷。
他随即又使出各种手段,夜间偷袭、挖掘地道、声东击西,企图找到西平堡防线的漏洞。
然而,西平堡内的川兵在吴文杰和周世禄的指挥下,同仇敌忾,凭借着对堡垒地形的熟悉和顽强的斗志,一次次击退了莽古尔泰的进攻。
土墙虽不高大,却成了后金兵难以逾越的屏障,堡墙下留下了越来越多正蓝旗士兵的尸体。
第二天快要日落时,西平堡已经坚守了两日时间。
莽古尔泰连续两日猛攻,不仅没有撼动西平堡,反倒是还损兵折将,使他本就不多的兵马又折损了一千。再加上之前攻击虎皮驿朱万良部损失的一千多兵马,此时他手下已经不足四千,而每一个正蓝旗士兵的损失都让他的心在滴血。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西平堡居然阻挡了自己的大军整整两日,心中十分气恼。
他很想绕过西平堡继续捕杀那些行动迟缓的百姓,可惜的是他又怕前方还有一个个像西平堡这样的堡垒。
而这个时候,跟在后面追赶辽东百姓的代善率领?正红旗兵马从远处冲了过来。他们一个个浑身是血,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来不及逃走或者是走不动的百姓。
很多人的马脖子上都挂满了人头,马背上驮着一些细皮嫩肉的女人。
看到这一幕场景,莽古尔泰气几欲吐血,自己正蓝旗的兵马损失惨重。而他代善的兵马却一个个腰间揣满了金银,马脖子上挂满了战功,更可气的是晚上他们还有那些细皮嫩肉的女人暖被窝。
“四哥,你倒是舒坦!”莽古尔泰阴沉着脸,对着代善吼道,“本王在此拼死攻城,损兵折将,你却只顾着劫掠百姓,大发横财!
“代善勒住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五弟,这能怪谁?你自己没本事破城,还怪起哥哥我来了。这辽东百姓,不抢白不抢,难不成还留给那些南蛮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声越来越大,周围的八旗兵们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两人即将拔剑相向之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只见李永芳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带着一队汉军骑兵拖着火炮追赶了过来。“两位王爷,大汗命我前来支援你们!”
李永芳十分谦卑的翻身下马跪拜。
随后李永芳又传令道:“大汗说西平堡久攻不下,若再这般僵持下去,恐生变数。如今之计,着四贝勒和五贝勒合兵一处,齐心破城!”莽古尔泰和代善听了,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违背父汗的命令,便各自收起了怒火,准备重新谋划攻城之策。
莽古尔泰见有火炮压阵,立刻眼露凶光对李永芳下令。“立刻把火炮给我架上!轰!给老子轰平这西平堡!老子要第一个登上这西平堡。”
代善也丝毫不示弱,吐了口唾沫对手下说:“待会儿,大炮一停,就都给老子冲上去,谁第一个冲上去,老子给他官升三级。”
不久后,数门由投降明军操作的火炮被推到了阵前。这些原本用来保卫大明边疆的火器,此刻却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曾经的同胞。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打破了僵持。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向西平堡单薄的土墙。泥土飞溅,墙垣颤抖。在持续不断的猛烈炮击下,一段本就不算坚固的堡墙终于支撑不住,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坍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勇士们!杀进去!屠尽堡中南蛮!”莽古尔泰和代善见状大喜,亲自挥刀,率领着蓄势待发的后金精锐,如潮水般涌向那个缺口。
“堵住缺口!绝不能让那些龟儿子们进来!”周世禄怒吼着,带着亲兵冲向塌陷处,与涌入的后金兵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他身先士卒,刀法悍勇,连续砍翻了数名敌兵,但缺口处的后金兵越来越多。混战中,一名后金巴牙喇(精锐护军)的重箭破空而来,正中周世禄面门。周世禄身躯一震,怒目圆睁,缓缓倒下,壮烈殉国。
“周将军!”吴文杰在远处看到周世禄战死,心如刀绞。
他知道,西平堡已经守不住了。
看着如狼似虎涌入堡内的后金兵和节节败退、死伤惨重的部下,他强忍悲痛,嘶声下令:“撤退!所有还能动的,跟我向镇武渡口撤退!”
在吴文杰的指挥下,残存的明军士兵且战且退,终于从另一侧杀出一条血路,放弃了浴血奋战多日的西平堡,向着下一个堡垒据点撤退。
莽古尔泰和代善虽然最终占领了已成废墟的西平堡,但看着堡内堡外堆积如山的己方士兵尸体,以及明军有序撤退的背影,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这座小小的堡垒,让他们付出了远超预期的惨重代价,也极大地迟滞了他追击辽东百姓的步伐。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西平堡残破的旗帜和满地的尸骸上,显得格外悲壮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