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浓重如墨。
后金大营除了必要的巡逻火把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连日败退和高度紧张的神经,让士兵们极度疲惫,一旦得到休息命令,便睡得如同昏死过去。
负责今夜营寨东北侧及后方防御的,是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
白日里代善击溃袁崇焕部的胜利,虽然未能改变大局,但多少提振了些许士气,也让阿敏潜意识里放松了警惕。
在他看来,明军一支奇兵已被击溃,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组织起第二次有效的偷袭。
加之秦良玉率领的主力明军正从西南方向步步紧逼,他的防御重心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面向西南的营寨正面和侧翼,增派了哨探和巡逻队。
而对于背靠燕山余脉、地形相对复杂的东北和北侧外围,他的布防则显得有些例行公事,甚至可以说……松懈。他认为,明军不可能、也没那个胆量再从那个方向来。
然而,他错了。
就在阿敏认为最不可能出现敌人的东北方向,那片漆黑的山林与营寨栅栏的交界处,一群如同暗夜幽灵般的身影,正利用地形和夜色的完美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
正是秦邦屏和骆养性率领的三百五十名精锐!
秦邦屏,新军一旅旅帅,本可坐镇中军,却亲自参与了这次九死一生的任务。
他完全知道这一次任务的重要性,更知道这也是一次九死一生的危险性,可他仍愿意身先士卒,以求最大限度地激发这支小队的斗志和潜力。而骆养性,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儿子,他也知道此次任务既是巨大的风险,更是天大的机遇。
骆思恭将这个机会交给儿子,既有磨练之意,也未尝不是希望他能立下奇功,稳固骆家在锦衣卫中的地位。
两人伏在一处灌木丛后,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仔细审视着前方的营寨。得益于锦衣卫哨探先前冒死抵近侦查,他们已大致摸清了粮草囤积的区域——位于营寨相对靠内的东北角,那里灯火比别处稍亮,巡逻队的频率也略高,但并非无懈可击。
“阿敏果然把重兵放在了西南面。” 骆养性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冷峭,“这西北角的巡逻,间隔长,人数少,而且看起来……有些懈怠。” 他注意到,一队刚刚过去的巡逻兵,队形松散,甚至有人打着哈欠。
秦邦屏点了点头,脸上涂满了黑灰,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机会就在于此。但直接穿越营区去东北角,风险太大。我们得换个法子。”
他与骆养性早已商议过一个大胆的方案。
“还记得我们白天发现的那条废弃的排水沟吗?” 秦邦屏低声道。那条沟渠从营寨西北角栅栏下穿过,蜿蜒通向营内,虽然部分已被杂物堵塞,但并未完全封死。
“你的意思是……从沟里钻进去?” 骆养性眼中精光一闪。
“对!排水沟出口靠近马厩区域,而马厩距离粮草囤积区并不远。” 秦邦屏解释道,“我们不需要所有人都进去。你带锦衣卫的弟兄,擅长潜行和爆破,从沟渠潜入,直奔粮囤纵火。我带新军的兄弟在外围策应,制造混乱,吸引守军注意力,为你们创造机会,并在得手后接应你们撤离!”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计划。潜入小队一旦被发现,在敌营深处几乎就是死路一条。而外围策应的部队,也要面对被惊醒的大股敌军。
骆养性几乎没有犹豫,重重一点头:“好!就这么干!我带四十人进去,剩下的交给你!”
“小心!” 秦邦屏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动立刻开始。骆养性精选了四十名身手最好的锦衣卫,他们卸下不必要的装备,只携带短刃、弓弩、火折子以及用油布包裹严实的火油罐和火药包。一行人如同壁虎般,贴着地面,利用阴影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条废弃的排水沟入口处。
沟渠内散发着淤泥和腐物的臭味,狭窄而潮湿。骆养性第一个钻了进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他们屏住呼吸,在黑暗中艰难爬行,小心地避开堵塞的杂物,身体与冰冷潮湿的沟壁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与此同时,秦邦屏指挥剩下的三百多名新军精锐,利用弓弩和涂抹了毒药的吹箭,开始无声无息地清除西北角栅栏附近的零星哨兵和巡逻队。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确保在尸体被发现前,有足够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秦邦屏紧盯着营内东北角的方向,手心微微出汗。
突然,营寨东北角的方向,猛地窜起一道冲天的火光!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着火了!粮草着火了!”
“敌袭!有明军混进来了!”
凄厉的警报声和惊慌的呼喊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整个三屯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骤然沸腾起来!
骆养性他们成功了!他们利用排水沟成功潜入,避开了主要巡逻路线,直插粮草囤积区,将携带的火油和火药尽数倾泻在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粮垛和草料堆上!
大火借助夜风,迅速蔓延,火势冲天而起,将半个三屯营映照得如同白昼!
“快!去救火!”
“抓住那些放火的明狗!”
后金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抓起武器,有的冲向起火点,有的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整个营寨陷入一片混乱。
“动手!” 秦邦屏见时机已到,立刻下令!
外围的三百多名新军精锐,同时用强弓向着营寨内混乱的人群发射火箭,并投掷了为数不多的陶瓷手雷(为西山兵工厂和大明皇家商行联合制造)。
“轰!轰!轰!”
爆炸声在营寨边缘响起,虽然造成的实际伤亡不大,但极大地加剧了混乱,让后金军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明军袭来,攻击来自何方。
“撤!快撤!” 秦邦屏看到预定时间已到,毫不恋战,立刻发出撤退信号。
与此同时,在营寨内,骆养性带着完成纵火任务的锦衣卫,利用混乱和火光造成的视线干扰,按照预定路线,奋力向西北角栅栏突围。他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遇到小股敌军便迅速格杀,绝不纠缠。
当阿敏气急败坏地组织起兵力,试图稳定局势并搜捕纵火者时,秦邦屏和骆养性已经带着队伍,如同他们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与山林之中,只留给三屯营一片映透夜空的赤红火海、滚滚浓烟,以及那象征着后金军生命线在迅速燃烧殆尽的绝望光芒。
粮草被焚,归路雪上加霜。努尔哈赤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