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明发的旨意如同一声春雷,瞬间传遍了大明的各个角落。
这道看似只是关于发型的旨意,其背后蕴含的“通权达变”思想与对个人选择权的有限度尊重,却在大明社会激起了远比预期更为深远的涟漪。
在云贵前线,旨意到达的当天,军营中便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
早已对长发之苦不堪忍受的士兵们,几乎是旨意下达的同时便迫不及待地排起了长队。
随军的匠人们临时打造了锋利的剪刀,在喻嘉言和医官们的指导下,为将士们剪去那困扰他们多时的烦恼丝。
当一头头厚重、油腻、藏满虱蚤的长发落地,露出青涩头皮的那一刻,士兵们摸着自己清爽的头顶,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不仅仅是普通士兵,马祥麟麾下的将领们也纷纷以身作则,马祥麟本人更是笑着让匠人将自己的头发修得更短些,戏言道:“这下脑袋轻省多了,打仗都觉着灵光!”
很快,剪发的风潮便从前线作战部队蔓延至后勤、民夫队伍,甚至开始影响随军迁徙的部分移民。
清爽、便利、卫生的切身好处,让“寸头”迅速成为了南征大军中最受欢迎的标识,一种新的集体认同感和昂扬士气在军中弥漫开来。
消息传回四川,秦良玉闻讯,欣慰之余,立刻在自己直辖的四川新军及白杆兵中推行。
她以母亲和统帅的双重身份威严的下令:“凡我麾下将士,皆需剪发寸许,以御暑热,利征战。此乃军令,亦是为尔等身家性命着想!” 有了她在西南的强力推行,短发之风迅速在川滇黔等地的新军系统中稳固下来。
而在东南沿海,沈有容接到旨意后,也更是抚掌大笑:“陛下圣明!此令早该下了!”
他立即在福广水师中全面推行。水兵们常年与风浪搏斗,长发带来的不便尤为突出。如今得以解放,他们在操作帆缆、攀爬桅杆、抢修战船时,顿感灵活轻便了许多。水师官兵们甚至自发地将剪发与“龙王爷剃须”的传说联系起来,认为短发能得海神庇佑,士气大振。
辽东的熊廷弼行事更为雷厉风行。
他本就看重军队的实用效能,接到旨意后,立即通告全军,言明剪发利于散热、卫生,尤其适合辽东夏秋季节的训练与作战。辽东军风彪悍,更重实效,对朝廷旨意也极为遵从,加之熊廷弼威望素着,剪发令在辽东各镇推进得异常顺利。
许多将领发现,短发不仅利于个人卫生,更使得军容显得格外整齐划一,透出一股精干强悍的气息。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道旨意的影响开始向民间渗透。最初是在广东、广西、福建等南方湿热地区的城镇,一些从事体力劳动的码头工人、工匠、行脚的商贩,他们常年饱受长发闷热、生虱之苦,见到军中剪发后的便利,便开始效仿。虽然起初仍会引来一些异样目光甚至非议,但有了朝廷“各随其便,不得妄加干涉”的旨意撑腰,地方官府也大多采取默许态度。渐渐地,短发在这些地区的底层劳动者和部分追求新奇的年轻人中悄然流行起来。
当然,千年以来留长发的道德阻力依然存在。
在文化底蕴深厚、士绅聚集的江南、中原等地,守旧派的抨击并未完全停息。
一些理学名臣在家中痛心疾首,私下议论这是“礼崩乐坏”的开端,撰写文章批评此举“有伤风化”。
然而,他们的声音在皇帝明确表态和前线不断传来的捷报面前,显得越来越无力。
毕竟,与虚无缥缈的“礼法”相比,将士的生命、边疆的稳固、国家的拓展,是更为直观和重要的现实利益。
紫禁城中的朱常洛,密切注视着这一切。
当他收到来自云贵、东南、辽东乃至南方民间关于剪短发顺利推行、士气民心并未受损反而有所提升的奏报时,他的嘴角露出了深邃的笑容。这次“头发风波”,他成功地利用军事需求和医学理由,在不引起大规模社会动荡的前提下,巧妙地撬动了千年礼教的一个角落,将“实用主义”和“变通”的楔子打了进去。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随着青蒿素等新式药物和技术的应用,随着短发带来的军队效能提升,一种注重实效、敢于突破陈规的氛围正在帝国的肌体中慢慢滋生。
这为他未来将要推行的更多、更深刻的变革——无论是军事、科技还是经济、教育——奠定了一块重要的基石。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巨大的寰宇全图,南方的广袤土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触手可及。
解决了疟疾和暑热的困扰,剪除了陈规陋习的束缚,一支更加强健、高效、适应南方环境的大明军队,正蓄势待发。帝国的剑锋,即将指向更遥远的南方,东南亚、澳大利亚、非洲乃至南美洲都将会匍匐在大明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