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殖民者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明的逐渐崛起和强大,他们也不愿意看见一个能够威胁他们的强大对手的出现,因此战争必然将会来临。
正如同当前东方大国的崛起那样,他们也必然不会容许当前的东方大国就这样慢慢地强大。
泰昌三年十月,马六甲外海,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和英国殖民者们那场决定命运的密会结束后,一股危险的暗流很快就开始在整个南洋地区乃至大明东南沿海地区涌动起来。
欧洲各殖民者与会各方代表带着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返回各自的据点后。他们的殖民机器在远东的齿轮就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起来。
巴达维亚的荷兰船厂灯火通明,工匠们日夜不停地对战舰进行维护和武装升级;
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开始从吕宋各岛征调土着仆从军,并将一艘艘满载士兵和火炮的盖伦大船集结于港口;
澳门的葡萄牙人则更加忙碌,他们不仅要准备自己的武装船只和军队,更要利用其遍布广东沿海的眼线,搜集大明水师的布防、舰船修理进度以及沿海各地的守备情况。
除此之外,在这股由欧洲殖民者们主导的联合浪潮中,一个来自东方的、阴影中的力量也悄然加入了这场针对母国的阴谋——那便是纵横东亚海域数十载、势力盘根错节的巨寇李旦。
李旦,这位被倭人称为“甲螺”、被闽浙海商敬畏地称作“东海王”的海上枭雄,其老巢虽主要在日本平户,但其影响力却如蛛网般覆盖了整个东海和南海。他掌控着从日本至东南亚的庞大走私网络,手下船只数百,人员过万,与日本九州诸侯、南洋各地土王乃至欧洲殖民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早已不是普通的匪类,而是一个拥有私人武装、独立财政和外交能力的海上割据势力。
沈有容坐镇福建时,曾数次遣使试图招安李旦,许以高官厚禄,希望化匪为兵,稳定海疆。
但李旦的野心远非一官半职所能满足的。
他享受着生杀予夺、称霸海上的无上权力,内心深处更是还怀抱着要建立一个海上王朝的美梦。
然而自泰昌三年一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的美梦似乎要破灭了。
自泰昌三年开始,大明从登州来的水师,居然非常罕见的利用强大的武力,在颜思齐的手下杨天生作为内应的情况下,偷袭并打败了控制石见银山的德川幕府,占领了靠近日本海的石见银山。
石见银山乃是日本最大的银矿,对李旦的走私贸易至关重要。
大明水师这一行动,无疑切断了他重要的财源。
自己的财源受到了威胁,李旦意识到,若不采取行动,自己苦心经营的海上帝国将岌岌可危。
于是,他与欧洲殖民者们一拍即合,决定联手对抗大明,当然这其中也有日本德川幕府在背后的支持和怂恿。
他深知,一旦自己的母国,大明朝廷彻底掌控了海权,他这样的海上霸主必将会失去生存的空间。
因此,当荷兰和葡萄牙的中间人带着“联合舰队”的构想秘密找上门时,李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借夷人之力,挫明军之锋,保我海上基业!”这便是他最直接的想法。
他承诺,将出动其麾下最精锐的舰队,配合欧洲海军的联合行动,袭击明军侧翼,并提供关于大明沿海水文、防御弱点的关键情报。
他甚至夸下海口,能在明军陆地内部制造混乱,甚至是策反一些农民起义。
李旦的加入,无疑给欧洲联合舰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让这个旨在绞杀大明海权的阴谋变得更加凶险和复杂。
当然紫禁城中的朱常洛,虽远在数千里之外,却也从未放松对东南海疆的警惕,尤其是对这些盘踞海上的巨寇,他也更是早有布局和安排。
通过锦衣卫和东厂的双重密报网络,他早已对李旦的威胁及其与夷人可能的勾结有所洞察。
早在泰昌元年的日本,平户港。
这里与其说是日本国的领土,不如说是东海枭雄李旦独立王国的都城。
港口内,桅杆林立,帆影蔽日。既有高大如楼、艏艉高翘的闽浙福船、广船,也有体型修长、配备多重桨橹的日本关船,甚至还能看到几艘船体低矮、炮窗密布的西洋夹板快船混杂其间。
空气中混杂着咸腥的海风、浓郁的香料、劣质烧酒的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火药和铁锈的肃杀之气。
码头上人头攒动,水手、脚夫、商人、浪人,乃至穿着和服、操着生硬闽南语的日本妓女,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海洋边缘画卷。
在这里,大明律法、日本幕府禁令,都远不如“甲螺”李旦的一句话管用。
一艘来自泉州的中型海船,在引水小艇的带领下,缓缓靠上了平户港一处戒备森严的私人码头。
船板上,一名身着锦缎直身、外罩防水油绸披风的青年,正凝望着这片喧嚣而陌生的土地。
他年约二十,身材不算高大,但筋骨强健,面容称不上英俊,却线条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机警。他便是郑芝龙。
“一官(郑芝龙小名),前面就是李大爷的地盘了。”引荐人翁翌皇,一位在李旦集团中掌管部分贸易事务的头目,走到郑芝龙身边,低声说道,“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但也不必过于卑躬屈膝。
李大当家是豪杰,欣赏的是有本事、有胆魄的年轻人。”
郑芝龙微微颔首,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数月前,锦衣卫秘密官员的突然造访,皇帝密旨的沉重嘱托,以及那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功名许诺,都让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惊天豪赌。
赢了,封妻荫子,青史留名;输了,尸骨无存,万劫不复。
但他郑芝龙,岂是甘于平庸之辈?这茫茫大海,正是他这等豪杰跃马扬鞭的疆场!
“多谢翁叔提点,芝龙省得。”郑芝龙的声音平静,带着闽南口音特有的韵味。
在翁翌皇的带领下,郑芝龙穿过层层岗哨,终于进入了李旦在平户的核心宅邸。
这宅邸并非传统的日式庭院,也非纯粹的中式格局,而是融合了两种风格,既有飞檐斗拱,又有榻榻米和移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又自成一格,象征着主人游离于两种文化之间的特殊身份。
在一间铺着昂贵波斯地毯、四壁悬挂着倭刀与山水画的大厅内,郑芝龙终于见到了那位名震东海的海上枭雄——李旦。
李旦约莫五十余岁,并未穿着华丽的服饰,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绸衫,随意地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
他面容清癯,颧骨微凸,一双眼睛半开半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但偶尔睁眼扫视时,那目光却如冷电般锐利,仿佛能瞬间穿透人心,看清你骨子里的每一分算计。
他手中把玩着两颗温润的玉胆,不发一言,却自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厅内两侧,还坐着几位李旦集团的核心人物,有的膀大腰圆,满脸凶悍;有的则文士打扮,眼神闪烁。
他们都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翁翌皇带来的这个年轻人。
“大当家,这位便是晚辈之前提过的,泉州郑芝龙。”翁翌皇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