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英军入侵大明缅甸宣慰司的同时,珠江口外,葡萄牙远征舰队也已兵临虎门。
欧洲殖民者们想要做的就是能够一下子彻底打垮大明,占领大明的土地,把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地彻底的变成他们众多殖民地中的一部分,所以一开始他们就倾尽了全力,调集了在整个东南亚和南亚几乎所有的舰队和士兵,准备放手一搏。
在这种情况下,珠江口的海面从未如此拥挤而狰狞。
三十余艘悬挂着基督骑士团血色十字旗帜的战舰,如同移动的城堡,在初冬的灰蒙蒙的海面上排开了攻击阵型。
巨大的卡拉克帆船那高耸的船楼仿佛要刺破低垂的乌云,其侧舷密密麻麻的炮口散发着金属的寒光;
那些流线型的盖伦船则像蓄势待发的猎豹,船首像上雕刻的圣徒或恶魔的目光,似乎都投向了那条蜿蜒入陆的珠江水道。
这支由努诺·阿尔瓦雷斯指挥官率领的葡萄牙远征舰队,承载着一万两千名士兵的野心与贪婪,以及里斯本宫廷对东方财富的炽热渴望,正气势汹汹地扑向大明帝国南疆的门户——广州。
旗舰“圣·费利佩”号的甲板上,阿尔瓦雷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硬朗的面部线条在海风中更显冷峻。
他看到了远处扼守水道的虎门炮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山水之间。
作为在印度洋和马六甲征战多年的老将,对于这个垂垂老矣的东方帝国,他有着十足的信心,凭借麾下这支集葡萄牙东方势力精华的舰队——包括四艘装备超过五十门重炮的巨舰——以及由两千名经验丰富的欧洲火枪手、五千名悍不畏死的非洲黑人奴隶兵、三千名擅长近身格斗的印度雇佣兵和两千名迅捷如风的马来刀手组成的混合陆军,来撕开任何防御。
他的战术直接而凶狠:集中所有舰炮火力,在最短时间内将虎门炮台夷为平地,打通通往广州的黄金水道,然后再陆军登陆,水陆并进,兵临城下,以绝对的武力威慑,逼迫明朝官府签订城下之盟。
然而,他看不见的是,在珠江密如蛛网的支流、星罗棋布的岛屿和茂密的芦苇荡背后,早有准备的广州水师总兵陈璘早已张开了大网。
陈璘,这位身经百战、以狡黠如狐和用兵狠辣着称的老将,站在一艘隐匿于河汊深处的座船船头,眉头紧锁。他知道当前大明的水师,在开阔海面上与葡夷舰队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夷船炮利,船坚,不可力敌。”陈璘对环绕身边的将领们说道,声音沉稳有力,“然,彼远来,人地生疏,水道复杂,乃其短处。我之长,在于地利,在于人和。”
他的战术意图早已传达下去:“不必与夷船硬拼,扰之!疲之!伺机焚其辎重,毁其小船!令其每一步,皆需付出血的代价!”
于是,当葡萄牙舰队排成纵队,试图以侧舷炮火对虎门炮台进行首轮齐射时,战场并未按照阿尔瓦雷斯的剧本上演。震耳欲聋的炮声确是响彻云霄,巨大的铁弹呼啸着砸向炮台,激起漫天烟尘和碎石。
但几乎同时,从葡军舰队侧翼和后方,那些他们原本以为无关紧要的小岛和芦苇丛中,突然迸发出致命的火焰和硝烟。
明军隐藏的辅助炮台和那些被巧妙固定在舢板甚至竹筏上的轻型火炮——虽然威力远不及葡舰重炮,但射速快,机动灵活——开始了精准而刁钻的射击。
炮弹如同冰雹般落在葡舰的甲板上,或者钻进其帆缆索具之中,虽然未能立即造成致命损伤,却有效地干扰了葡军的炮击节奏,并带来了持续不断的伤亡和心理压力。
阿尔瓦雷斯恼怒地下令分遣小队去清剿这些“苍蝇”,但明军的小船——那些灵活的艚船、哨船,以及满载硫磺、硝石、干柴的火船——如同附骨之疽,利用对水道的熟悉,神出鬼没。
白天,它们不见踪影,可是到了夜晚,他们便会借着黑夜和潮汐的掩护,它们便成群结队地从黑暗的河道、芦苇深处杀出。
一场典型的夜袭在葡军抵达后的第三个夜晚上演。
月黑风高,潮水涨满。数十艘明军火船,如同漂浮的幽灵,顺着潮水无声地滑向停泊在主要航道上的葡萄牙舰队。
每艘火船上都堆满了浸透油脂的柴草,由敢死队员操纵,直到接近敌舰的最后时刻才点燃。
刹那间,江面上亮起无数移动的火炬,直扑葡军战舰那庞大的身躯。
“敌袭!火船!”了望哨凄厉的呼喊划破夜空。
葡萄牙舰队顿时陷入混乱。各舰拼命起锚、调整船位,试图躲避这些自杀式的攻击。
侧舷炮火向着火光的方向猛烈射击,一些火船被击中,在江面上炸成绚烂而短暂的火球。
但仍有漏网之鱼。一艘倒霉的运输船躲避不及,被两艘火船同时撞上,冲天大火瞬间吞噬了船帆和木质船体,熊熊烈焰映红了江面,士兵的惨叫声和木材爆裂声不绝于耳。
更多的明军小船则趁机靠近,向那些忙于应付火船的大型战舰发射密集的火箭和投掷装有火药、铁蒺藜的“万人敌”火罐,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阿尔瓦雷斯站在“圣·费利佩”号的船楼上,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并非一个可以轻易摧毁的固定目标,而是一个灵活、坚韧且充满攻击性的防御体系。
通往广州的道路,比他预想的要狭窄和血腥得多。
接舷跳帮的残酷白刃战也时有发生。当一些明军突击船凭借出色的操船技术成功贴近葡军较小的护卫舰或运输船时,惨烈的肉搏便立即展开。
明军水师官兵呐喊着,挥舞着大刀、长矛、藤牌,甚至渔叉,跃上敌舰甲板。
他们面对的是装备着胸甲和火绳枪的葡萄牙士兵,挥舞着弯刀、性情凶悍的印度雇佣兵,以及手持淬毒吹箭和锋利短刃、身形矫健的马来刀手。
甲板变成了修罗场。刀剑碰撞的铿锵声、火枪射击的爆鸣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各种语言的怒吼与咒骂声交织在一起。
鲜血染红了甲板,顺着船舷流入浑浊的江水中。
一名明军把总,在身中数箭的情况下,依然怒吼着将一名非洲黑人奴隶兵拦腰斩断,最终力竭,抱着另一名印度雇佣兵一起坠入江中。
这些跳帮作战,明军往往凭借着一股血勇和数量优势,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葡军士兵杀得难解难分,虽然常常因伤亡惨重而被迫撤退,但他们所展现出的决死勇气,极大地震撼了远征军中的雇佣兵,使得葡军不敢再轻易让小股舰船脱离主力。
就在珠江口的水战陷入胶着的同时,广州城内外,一场同样紧张而有序的防御准备正在加速进行。
两广总督张鸣鹤,一位以干练和稳重着称的文官,此刻身着二品锦鸡官服,亲自站立在广州高大的城墙上。他目光扫过城外蜿蜒的珠江水道,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烽火,面色凝重,但眼神坚定。
城内,动员令早已下达。衙役、士绅、商贾、普通市民,甚至寺庙的僧侣,都被组织起来。
城墙得到了紧急加固和增高,垛口后面堆满了滚木礌石,一口口大锅里熬煮着恶臭逼人的“金汁”(混合了粪便、毒物的沸液),一捆捆箭矢、一堆堆石弹被源源不断地运上城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墙上关键的位置,架设起了一门门黝黑沉重的火炮。
其中既有先前前从澳门葡萄牙人那里通过秘密渠道高价购入的“红夷大炮”,也有福广水师用海船从京师西山兵工厂仿制和改进的新型国产大炮,更让人意外的则是这些国产大国使用的居然是那种一下子炸一大片的开花弹,而不是一条线的实心弹。
这些战争之神给了张鸣鹤极大的信心。他亲自检视了每一处炮位,叮嘱炮手们务必沉着、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