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距离跟安红缨约定正式接受招安的日子还有两天,安红缨就带着满寨子的人来到了靖边镇外。
沈川看了一眼,入目竟是一群衣着褴褛,眼中满是茫然的人流。
尤其是孩子,更是面带饥色,明显营养不良。
收拾过心情,沈川跟身旁的顾长生小声说道:“姐夫,记得给这些人登记造册。”
“放心吧,我明白的。”
顾长生应声回道。
沈川这才走向安红缨:“安寨主,你寨子里的人都在这里了?”
“嗯。”安红缨面无表情应了一声,“男女老少一共两千四百二十二人都在这里了,以后他们的生活就要靠沈千户来帮衬了。”
沈川点头:“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履行,先将他们都登记造册,过两日我去东路为他们办理户籍。”
“嗯。”
安红缨应了一声,便低眸不再说话。
沈川则开始安排起来:“顾主簿。”
顾长生闻言,立马会意,掏出随身携带笔簿走到沈川身边。
“将这些人都仔细登记后,带去兵坊澡堂好好清洗一下,对了,再去把镇子里的大夫请来,
好好诊治下,确保没有病症后再安排他们去镇北的临时房舍。”
顾长生点头:“都记下了,只是该安排他们做什么呢?”
沈川轻笑一声:“先缓几日吧,通知被服厂,这几天加点班,争取把新衣和被褥都做出来给他们分下去。”
顾长生一愣,小声道:“小川,这可是几千套衣被,要花不少银子吧?”
“你只管去吩咐,银子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听沈川这么说,顾长生也就不再纠结。
只是他至今都不明白,沈川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钱,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把靖边镇上下打理的井然有序。
顾长生坐到准备好的桌条前,和另外十名书吏一起,开始给这些百姓登记造册。
沈川又喊来方文涛问道:“镇北安置百姓的房舍处理的怎么样?”
方文涛立马回道:“都已经安排妥善,五百间屋子,够安置这些百姓了。”
“回头你再仔细核实下田册,按照军户规矩,每一户得基础田二十亩,尽快匀出一万亩地,
至于工具什么的,先让民坊赶制,实在不够可以去东路采购一批,争取在中旬之前把农具都发下去。”
方文涛:“属下这就去办。”
“李玄。”
“卑职在。”
“这些人……”
沈川刚想把娘子寨内的官兵交给李玄来操练,但想了想还是强忍住了。
“算了,这些人暂时由我亲自安排,你先不用管了。”
“喏。”
李玄退下后,沈川想了想,直接挥手对安红缨道:“安寨……不对,现在该改称你为安女侠,
你现在也是我卫所一员将领,随我去兵马司,正好我有些事要跟你商议。”
安红缨此时完全沉浸在沈川那从容不迫的指挥态度,心中还在暗想自己为什么就做不到这样的水平。
不想被沈川这么一喊,思路顿时打断。
但好在她也听清了沈川刚才说话内容,便应了一声,跟随沈川一道入了镇子。
二人策马并行,走到熙攘的街道上。
这一次,安红缨总算有心情仔细打量靖边镇面貌了。
所见各行各业井然有序,街道干净整洁,不时有卫所官兵在街上巡逻经过,见到沈川时,也只是微微拱手就继续开始向下一条街道走去。
窥一斑而知全豹,安红缨能察觉到,这靖边镇内的氛围比之其他州县,反而有一种家的感觉。
至少,仅仅卫生这一块,就比自己在山林里脏乱不堪的寨子强太多了。
这一刻,安红缨不由觉得投奔沈川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哪怕她再不情愿,在亲眼所见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沈川治理水平要远胜自己。
“安女侠,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沈川忽然开口,再度打断了安红缨的思绪。
“沈千户未免太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只管开口,对了,不用喊我女侠,如果你愿意,可以喊我安姑娘便是。”
沈川淡淡一笑:“那好,安姑娘,我想知道你是为何要走这条路呢?”
安红缨眉毛一蹙:“沈千户这话什么意思?”
沈川摇摇头:“安姑娘不要误会,沈某看到你,只感觉你以前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是有什么事沦落至此么?”
安红缨闻言,低眉陷入沉默。
沈川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便回了句:“不方便回答,那就算了。”
安红缨吸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我未婚夫死在了女真人手里,他本是蓟镇一名地方操守,
与永宣四十五年三月,出山海关外查探女真营地时,被建奴抓住,活活折磨而死,
还有,我父母本是蓟镇的士绅,却在永宣四十五年四月初三夜晚,一伙歹人闯入我家,全家八十二口全部被歹人杀害,
只有我一人侥幸逃过一劫,便四处打听仇人下落,经过一个多月打探,我才知道,我未婚夫和家人的死,都是有人预谋的,
那人将未婚夫出关的情报暗中告知了建奴,这才导致他客死他乡,而我全家,也是因为和未婚夫家中有婚约,
被他暗中买通卫所官兵冒充歹徒杀害了。”
“节哀。”
沈川平静地回了一句。
“所以你就决定落草为寇?”
“我自小就喜欢棍棒,父亲和母亲也支持我学习武艺,甚至请名师教我,他们认为现在这世道越来越乱,
一个女儿家有点武艺傍身,也许关键时候还能用来自保,所以我凭借这一身功夫和对仇人的憎恨,
拉起一支队伍开始穿梭在山林落草,最后辗转来到宣府境内。”
沈川点点头:“你也是有神奇的经历啊,看得出,你很爱你未婚夫吧。”
不想,安红缨却摇摇头:“说句实话,我都没见过他,根本谈不上爱不爱,当时我只想要报仇,
可等我探知到害我全家那人的身份后,我才明白我这辈子可能都报不了仇了。”
“你的仇人是谁?”
“还能是谁,可以在九边只手遮天的,除了范家还有其他人么?”
“范家?!”
沈川眼眸微微一阖。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