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村口空地上的法坛前香烟缭绕。陈玄陵身着杏黄色法衣,头戴五老冠,手持朝简,神情肃穆如渊。丁肇中一袭红袍立于坛侧,腰间铜铃随微风轻响。
铛——陈玄陵敲响法铃,清越的铃声划破夜空。
茫茫丰都中,重重金刚山...陈玄陵脚踏罡步,手中朝简划过道道玄妙轨迹,声音如黄钟大吕回荡在寂静的村子上空,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丁肇中闭目凝神,右手结印按在胸前,感应着四周气息的变化。一阵阴风突然卷起,吹得法坛上的烛火剧烈摇曳。他猛地睁眼,低声道:来了。
陈玄陵不为所动,继续诵念《度人经》,左手掐诀,右手朝简指向东南西北四方,每指一处,便有一道金光闪过。村民们远远围观,大气不敢出。
七祖升福堂,亡灵度南宫...陈玄陵突然提高声调,从法坛上抓起一把米粒撒向空中。米粒落地竟排列成一个诡异的图案——一个扭曲的人形,像是极度饥饿者蜷缩的姿态。
丁肇中迅速从符袋中抽出三张黄符,咬破指尖在每张符上各点一滴血,然后分别贴在法坛三脚。胡三太爷助我!他低声喝道。
阴风更盛,法坛周围的火把忽明忽暗。张老汉家的方向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接着是张婆婆的惊呼。
现在!丁肇中一个箭步冲向张家,陈玄陵则从法坛上抓起铜钱剑,剑身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丁肇中冲进张家,只见张老汉在床上痛苦挣扎,面色铁青,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的怪声。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趴在他身上,似乎在吸食什么。
大胆!丁肇中右手成爪,朝黑影抓去。黑影发出一声尖啸,猛地转身——那是一个形销骨立的,眼窝深陷,腹部却鼓胀如球,十指如钩。
饿死鬼!丁肇中心头一凛,这正是胡三太爷所说的那个含恨而终的远亲亡魂。
饿死鬼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腐臭的黑气喷向丁肇中。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陈玄陵的铜钱剑横在丁肇中面前,黑气碰到剑身发出的声响,如冰雪遇火般消融。
退后,让我来。陈玄陵挡在丁肇中前面,铜钱剑直指饿死鬼,汝既已死,为何滞留阳世,害人性命?
饿死鬼发出凄厉的笑声:张家人...都该死!声音如同指甲刮擦玻璃,那年饥荒...他们仓满粮足...却看着我一家活活饿死!
丁肇中趁机绕到床边,将一张符纸贴在张老汉额头,同时默念仙家真言。张老汉的挣扎渐渐平息,但面色依旧惨白。
冤冤相报何时了。陈玄陵从怀中掏出一张紫符,今日我以青城山正统道法,超度汝往生极乐,化解这段因果。
饿死鬼狂吼一声扑来,陈玄陵不避不闪,铜钱剑划过一道金光,正中饿死鬼胸口。饿死鬼惨叫后退,胸口被灼出一个大洞,却没有流血,只有黑烟不断涌出。
胡三太爷到!丁肇中突然高喊。屋内凭空刮起一阵清风,一个白须老者的虚影出现在丁肇中身后,仙风道骨,不怒自威。
饿死鬼见状,竟露出畏惧之色,蜷缩在墙角。
老张家的远房表亲是吧?丁肇中声音忽然变得苍老浑厚,显然已被胡三太爷暂时附体,那年饥荒,老张家不是不救,是他们自己也只剩三天的口粮了。
饿死鬼嘶吼道:谎言!我亲眼看见他们粮仓里——
那是粮种!丁肇中(胡三太爷)打断道,若吃了粮种,来年全村人都得饿死。老张头偷偷省下半碗米给你媳妇,结果被你岳父发现,告到村里,老张头还被罚跪祠堂三天,你可知?
饿死鬼愣住了,黑烟组成的身体微微颤抖:不...不可能...
陈玄陵抓住时机,将紫符抛向空中,双手结破地狱印,喝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紫符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紫色光柱笼罩饿死鬼。饿死鬼在光中痛苦挣扎,身形逐渐变得透明。
三魂归地府,七魄入幽冥!陈玄陵铜钱剑指天画地,脚踏七星步,此时不悟,更待何时!
饿死鬼突然停止挣扎,黑烟散去,露出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形象。他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原来...原来我恨错了人...
丁肇中(胡三太爷)叹息道:去吧,阎王殿前自有公断。张家后人无辜,莫再纠缠。
陈玄陵见状,立刻变换手印,改结超生印,声音也变得温和: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明死暗死,冤曲屈亡...
饿死鬼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夜空中。与此同时,床上的张老汉长舒一口气,面色渐渐恢复红润。
屋外围观的村民发出阵阵惊叹。张婆婆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多谢两位仙长救命之恩!
陈玄陵收起铜钱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丁肇中则身体一晃,胡三太爷的虚影从他身上分离。
多谢太爷相助。丁肇中恭敬道。
胡三太爷的虚影捋须微笑:小事一桩。不过...他突然神色凝重地看向村西方向,这村子的问题不止这一处。那口古井里的东西,连我都觉得棘手。
说完,虚影渐渐消散。丁肇中和陈玄陵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两人回到法坛前,陈玄陵继续完成了放焰口法事的后半部分,超度方圆十里的孤魂野鬼。法事结束时已是凌晨,东方泛起鱼肚白。
村民们纷纷上前道谢,有人送上鸡蛋,有人拿来新摘的蔬菜。两人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少许。
两位道长,我老头子能下床了!张婆婆搀扶着张老汉走来,老人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明,显然已无大碍。
陈玄陵为张老汉把了把脉,点头道:阴气已散,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丁肇中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布袋:这里有些草药,每日煎服,可助恢复元气。
张老汉老泪纵横,握住两人的手:两位恩公,我...我梦见我那个表叔了,他说他错了...
陈玄陵温和地说:因果已了,今后多行善事,自有福报。
待村民散去,两人收拾法器时,丁肇中低声道:胡三太爷说的古井...
陈玄陵望向村西:我今早用罗盘测过,那口井阴气极重,恐怕不止一两个亡魂那么简单。
要去看看吗?
陈玄陵摇头:先休息。午时阳气最盛时再去查探不迟。
正当两人准备回村长家休息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走过来:道...道长,我奶奶说井里有东西晚上会哭...
丁肇中蹲下身,柔声问:小弟弟,你见过井里的东西吗?
男孩摇头,又点头:我听见它说话...它说...它说要全村人偿命...
陈玄陵神色一凛,从符袋中取出一枚铜钱挂在男孩脖子上:这个送你,晚上不要靠近那口井,知道吗?
男孩点点头,跑开了。
丁肇中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沉声道:事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陈玄陵摩挲着铜钱剑的剑柄,目光深邃:看来得准备一场硬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