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那声“爷”字还在阴风里打着旋儿,办事处外头就响起一阵铁链子拖地的哗啦声,又急又重,还夹杂着呼哧带喘的动静。
屋里那老鬼师爷“啧”了一声,头都没抬,手指在平板上划得更快了:“准是七爷八爷又吵吵上门了。这个月第几回了?”
话音没落,偏殿那木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几乎是滚着进来的。
白的那个,高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舌头耷拉老长,此刻却差点甩成个结,惨白的脸憋得有点发青,手里锁魂链另一端……
黑的那个,脸黑得像锅底,帽子上“天下太平”四个字都气得歪了,一手拽着链子另一头,另一手居然举着个……呃,自拍杆?
“老八你个瘪犊子!”白无常谢必安尖着嗓子骂,声音都劈了,“说了直播的时候别抢我台词!‘家人们谁懂啊’那是我的词儿!我的!”
黑无常范无救梗着脖子,手机镜头还对着自己:“放屁!谁规定的?!粉丝就爱听俺说!俺‘黑八爷’直播间人气比你高五百!你嫉妒!”
“我嫉妒你个锤子!你那是蹭我热度!”
“你才蹭!你全家都蹭!”
俩无常就这么在办事处门口,扯着那条大名鼎鼎的锁魂链,像俩小孩抢跳绳,差点把旁边那胡家仙的石像给扫倒。
姥姥眼皮都没撩一下,慢条斯理地又装了一锅烟:“咋?又掉粉了?”
白无常一跺脚,飘过来几步,舌头一甩一甩:“张三奶奶!您给评评理!说好了一起搞地府直播,拓宽勾魂业务宣传渠道,他老抢戏!还老手滑给女鬼跳舞视频点赞!影响我们无常形象!”
黑无常把自拍杆一收,梗着脖子:“俺那叫贴近群众!深入基层!你懂个六!”
眼瞅着这二位爷又要掐起来,地面突然“咚咚”两声闷响,震得炕桌上的平板都跳了一下。
我一扭头,好家伙,牛头马面俩大哥堵门口了,跟两座黑塔似的。牛头手里拎着个超大号的荧光指挥棒,还在闪着绿光;马面拿着个超薄平板,蹄子正不耐烦地刨地。
“吵啥吵!吵啥吵!”牛头嗓门跟闷雷似的,“黄泉路主干道堵得鬼魂都飘不起来了!你俩还在这儿叭叭直播那点破事儿!赶紧的,出去疏通路障!判官爷刚又催了!”
马面把平板往我们面前一递,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看看!看看!望乡台路口又刮蹭了!一辆灵车撞了奈何桥护栏,孟婆汤洒了一地,好几个鬼魂趁机没喝就想跑!乱套了!全乱套了!”
白无常一甩舌头:“疏什么通!没看我正维权呢吗!”
黑无常把链子抖得哗哗响:“就是!先解决内部矛盾!”
牛鼻子里喷出两股白汽,眼看就要发飙。这时,里头公堂方向传来一声有气无力、却带着莫大威严的咳嗽。
“嗯——哼——!”
所有鬼差,连同吵架的无常和堵门的牛头马面,瞬间一激灵,立马站直了,低眉顺眼,鸦雀无声。
只见判官扶着歪了的乌纱帽,小碎步跑过来,压低了声音:“几位爷,几位祖宗!小点声!包大人正跟阎王爷开视频会议呢!汇报上半年幽冥数字化改革成效!阎王爷那边听着声儿了,问咋这么吵呢!”
“阎王爷?”我一愣,下意识抻脖子想往那森严的大殿深处看。
判官赶紧摆手:“别瞅了!线上会议!阎王爷那边信号好像也不太好,刚包大人汇报到关键处,阎王爷那边画面卡了,就剩一句‘……重……搞……’来回重复,包大人脸都绿了!”
他刚说完,就听主殿那边“嘭”一声响,像是巴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接着是包拯包青天那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嗓音:“……岂有此理!这VpN……阎君?阎君您还能听见吗?……又掉线了?!”
偏殿里,一群鬼差大眼瞪小眼。
牛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瞅瞅!都是这破网闹的!”
马面唉声叹气:“可不是,上次阎王爷线上抽查生死簿,判官爷屏幕卡住不动了,阎王爷看见自个儿阳寿那一栏显示‘加载中……’,脸黑得跟咱八爷似的!”
黑无常不乐意了:“哎哎哎,说事就说事,别拿俺肤色打岔!”
白无常这会儿也不吵了,凑到姥姥身边,舔着脸笑:“张三奶奶,您看……要不,您再跟上头说说?给咱们地府网络带宽再升级升级?这总掉线,影响工作效率啊!咱直播……啊不是,咱勾魂业务都受影响!”
姥姥“噗”一声把烟嘴吐出来,眯着眼,扫过眼前这一圈地府有头有脸、此刻却愁容满面的“领导干部”。
她嘿嘿一乐,拿烟袋锅子把我往前一捅。
“这事儿啊,好办。”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后脖颈子一凉。
姥姥那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拿捏一切的稳当。
“俺这乖孙,阳间大学里,学的就是这个……计算机!搞网络,专业对口!”
判官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计算机?真的?!”
牛头马面的大眼珠子也瞪圆了。
黑白无常互相看了一眼,居然暂时统一了战线。
姥姥得意地扬起下巴,冲我眨眨眼。
“咋样,乖孙?给你个活儿,把阎王爷的视频会议整顺畅了,把这地府的破网给俺们整明白点。”
她顿了顿,烟袋锅子划拉一圈,指着那群眼巴巴的鬼差。
“让这帮老古董瞧瞧,咱东北出马仙带下来的弟马,玩得转阳间烧香,也搞得定阴间……光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