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直播”的风波刚刚平息,善缘堂难得清静了几天。王胖子被他那块惹事的手表吓出了心理阴影,暂时将其束之高阁,转而研究起从香港带来的道家典籍——虽然大部分字都认不全。丁肇中则潜心研究那面古鼓,试图更清晰地沟通其中那丝金鳞犼战魂,却总觉得隔着一层薄纱,难以尽全功。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而沉闷的拍门声就打破了善缘堂的宁静,伴随着一个老迈沙哑、带着哭腔的呼喊。
“丁大师!丁大师开门啊!救命啊!出大事了!”
赵晓波揉着惺忪睡眼跑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满头大汗、衣衫凌乱的老头,是附近老街坊孙老汉。孙老汉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浑身都在发抖,像是见到了极恐怖的事情。
“孙大爷?您这是咋了?快进来喝口水慢慢说。”赵晓波赶紧把人扶进来。
丁肇中和毛姨也被惊动,来到前堂。
孙老汉看到丁肇中,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老泪纵横:“丁大师!求您快去看看吧!我们院儿里那棵老槐树……它……它流血了啊!!”
老槐树流血?
丁肇中眉头一皱,扶起孙老汉:“孙大爷,别急,慢慢说清楚,怎么回事?”
孙老汉哆哆嗦嗦地讲述起来。他家住在一个老四合院里,院里有一棵据说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槐树,枝繁叶茂,街坊邻居夏天都喜欢在树下乘凉。可就在昨天后半夜,他突然被一阵凄凄切切的哭声惊醒,那哭声好像就在窗外,像是很多人在哭,又像风吹过树叶的呜咽。他壮着胆子扒着窗户往外看,借着月光,就看到那老槐树的树干上,竟然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顺着树皮往下淌,就像人在流血一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腥味!
他吓坏了,一夜没敢合眼,天刚亮就跑来求救。
“丁大师,那老槐树是不是成精了?还是要变妖怪了?我们全院儿的人都吓坏了,都不敢出门了!”孙老汉声音发颤。
树精?丁肇中和毛姨对视一眼。草木成精比动物更难,需要极长的岁月和特殊的机缘。但一旦成精,往往道行不浅。老槐树属阴,易招灵体,但自身流血,却是闻所未闻的凶兆。
“我们去看看。”丁肇中沉声道。他叫上王胖子,又让毛姨准备了些可能用到的药材符箓。
孙老汉家的四合院离善缘堂不远,几分钟就到了。此时院门口已经围了一些胆大的邻居,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恐惧。看到丁肇中来,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让开道路。
一进院子,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和阴冷气息就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只见院子中央,那棵需两人合抱的老槐树,巨大的树冠无风自动,树叶哗哗作响,发出的声音却不像往常那般清脆,反而像是无数人在哀嚎哭泣。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粗糙的树干上,尤其是几个巨大的树瘤和裂缝处,正不断向外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已经汇聚了一小滩“血泊”,那颜色和气味,与真正的血液几乎无异!
“我的天爷……”王胖子看得头皮发麻,差点吐出来。
丁肇中运转灵目,看向老槐树。只见整棵树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猩红色的怨气和悲愤情绪笼罩着,那“血液”正是这股怨气的实质化表现!但这怨气并非来自槐树本身,而是……从树根深处,被强行抽取、逼迫出来的!
“树根下面有东西!”丁肇中断言道,“而且是非常怨毒的东西!这老槐树成了它的‘传声筒’和‘泄压阀’!”
“挖!快挖开看看!”孙老汉急忙喊道,找来铁锹锄头。
几个胆大的邻居帮忙,在丁肇中的指点下,避开主要根须,朝着怨气最浓郁的下方挖掘起来。
挖了约莫一米多深,铁锹突然碰到了坚硬的物体。小心清理开泥土,露出了一口被树根紧紧缠绕、包裹的黑色小棺材!
那棺材不过三尺长,通体漆黑,像是用某种特殊的木料打造,表面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符咒,此刻正微微震颤着,一股股猩红的怨气正从中不断溢出,被上方的槐树根须吸收,然后通过树干排出,化作“血泪”!
“是‘婴煞棺’!”毛姨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最恶毒的那种!用天折横死的婴孩尸骨,辅以邪咒,埋于阴木之下,借阴木生机和地脉阴气滋养煞气!这是要养出为祸一方的凶煞啊!看这棺材的成色和怨气浓度,起码埋了几十年了!”
是谁?如此丧尽天良!几十年前就在这四合院下埋下如此邪物?
丁肇中脸色冰冷,让众人退后。他取出墨斗线,蘸上朱砂,在棺材周围弹下镇煞网。又让毛姨配制了化解怨气的药水,缓缓洒在棺材和树根上。
那棺材震颤得更加剧烈,里面传出指甲刮擦棺木的刺耳声音,以及婴儿凄厉的啼哭和怨毒的咒骂!听得人头皮炸裂!
“尘归尘,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害你之人,自有天谴。何必执念,祸及无辜?”丁肇中沉声念诵安魂咒,同时双手掐诀,准备强行超度。
然而,那婴煞的怨气远超想象,几十年的滋养,早已成了气候!镇煞网剧烈闪烁,竟有被崩断的迹象!药水泼上去,只是激起更浓烈的黑烟和反扑!
“不行!怨气太深,普通超度没用!”毛姨急声道,“必须找到它的‘根源’,或者知道它的‘名字’和‘死因’,才能针对性化解!”
可几十年前的事情,如何去查?孙老汉也是后来才搬来的,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僵持之际,那一直沉默的老槐树,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叶疯狂抖动,发出的呜咽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拼命传达着什么信息!
丁肇中心中一动,福至心灵,将手掌轻轻按在槐树流血的主干上,闭目凝神,尝试与这棵有了些年岁、几乎产生灵性的老树沟通。
一股庞杂、痛苦、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善意的意念片段,断断续续地涌入丁肇中的脑海。
画面模糊而跳跃:几十年前的夜晚……一个穿着旧式旗袍、面容哀戚的女人……偷偷埋下棺材……低声的诅咒和一个名字……“赵庆业……负心汉……不得好死……”……还有女人的眼泪滴落在泥土上……
画面破碎。老槐树的意念变得微弱下去,它似乎耗尽了力量。
丁肇中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我知道是谁了!赵庆业!”
他立刻让王胖子通过748局的数据库查询几十年前名叫赵庆业、且可能与此地有关的人。
很快,信息反馈回来。赵庆业,曾住在这个胡同,是个小商人,已于二十年前病逝。但他有个儿子,赵建国,如今是本市的知名企业家,道貌岸然,还是什么慈善协会副会长!
“查他父亲当年的档案!尤其是……是否涉及遗弃或虐待婴幼儿!”丁肇中冷声道。
更深层的权限调动下,一些被尘封的档案被翻了出来。赵庆业在建国初期,曾与一名叫“秀娥”的家中女佣有染,致其怀孕。后为攀附权贵,狠心将秀娥驱逐,秀娥流落街头,艰难产下一子后血崩而亡。那婴儿也因无人照料,很快夭折。档案记录模糊,似乎被人为处理过。
一切水落石出!那女佣秀娥临死前怨气不散,不知从何处学了邪法,将自己夭折孩子的尸骨制成婴煞,埋于赵家院中的槐树下(当时此地还属于赵家),诅咒赵庆业断子绝孙!她成功了,赵庆业后来虽娶妻,却再无子嗣,最终抱养了一个孩子(就是赵建国),自己也郁郁而终。但这婴煞也因此被遗忘在此,不断吸收阴气怨念,日益壮大,直到今天被老槐树不堪重负地“哭诉”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但祸不及子孙,更不该伤及无辜。”丁肇中叹了口气。那秀娥也是可怜人,但手段过于恶毒。
他让孙老汉想办法联系上赵建国,将事情原委告知。
起初赵建国根本不信,还斥为无稽之谈。直到丁肇中通过秦伟,给他展示部分不涉及机密的档案和现场照片,他才脸色惨白地相信了。
最终,赵建国不得不来到现场,在他父亲造的孽前,焚香叩拜,痛哭流涕地代父忏悔,并承诺会请高僧大道为秀娥和那婴孩做法事超度,重修坟墓,常年供奉,化解这段恩怨。
随着他的忏悔和承诺,那口婴煞棺的震动逐渐平息,溢出的怨气也开始减弱。
丁肇中趁机再次开坛作法,以赵建国的血脉为引,辅以安魂咒和化怨符,终于将那积累了数十年的滔天怨气缓缓化解。
棺材盖自行打开,里面只剩下一小具细小的、早已钙化的骸骨,骸骨上缠绕的黑气渐渐消散,最终变得洁白安宁。
老槐树也不再“流血”,树叶停止了哀嚎,恢复了往常的沙沙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丁肇中让人将骸骨小心取出,另选吉地安葬。又亲自为老槐树涂抹了滋养的药膏,感谢它的警示和承受。
事后,赵建国果然兑现承诺,不仅大办法事,还捐钱修缮了周边的老城区基础设施。孙老汉院子恢复了安宁,甚至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丁肇中站在院中,看着那棵恢复生机的老槐树,心中感慨万千。
世间恩怨,循环不休。一念之差,便是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纠缠。修行之人,不仅要降妖除魔,更要化解因果,导人向善。
这或许,才是“善缘”二字的真意。
堂口的灯火,不仅照亮方寸之地,也试图照亮那些沉沦于黑暗中的心灵。
只是不知,这世上还有多少这样的“老槐树”,在默默泣血,等待着被发现和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