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芯”被供在堂单前,其精纯柔和的月华精气缓缓散逸,不仅滋养着堂口众仙,连带着整个善缘堂的气场都变得更加温润祥和。丁肇中感觉自身修炼时,心神都更容易沉静下来。这意外得来的宝贝,成了镇堂之宝一般的存在。
王胖子对这颗会发光的珠子好奇得不得了,整天围着转悠,琢磨着能不能扣下来一点边角料做个吊坠,被毛姨没好气地敲了几次脑袋才消停。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一个常来堂口送些山货药材的老农,闲聊时提起一桩本地流传不久的奇闻。
“丁大师,您听说没?南边老河套那片的乱坟岗子,最近邪门得很!”老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就每个月初一、十五子时过后,那地方会凭空冒出来一个……‘鬼市’!”
“鬼市?”王胖子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凑过来,“真的假的?卖什么的?有鬼出来摆摊?”
“哎呦,那可说不好!”老农一脸讳莫如深,“没人敢靠太近瞧真切咯!就远远看着,影影绰绰的,好多黑影在那晃荡,还有绿油油的鬼火当灯笼……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说的都不是人话!据说啊,是以前死在那片的人,阴魂不散,弄出来的勾当!还有人说是通往阴间的缺口咧!”
老农说得活灵活现,王胖子听得两眼放光,搓着手看向丁肇中:“老丁,听着挺刺激啊!咱去看看呗?万一能淘换点阳间没有的宝贝呢?”
丁肇中皱眉。乱坟岗阴气重,生出些异象不算稀奇。但形成规律性、并能被常人隐约察觉的“鬼市”,则非同小可。要么是有极厉害的鬼物作祟,幻化市场吸引生人;要么就是那里确实因为特殊的地理或磁场原因,形成了一个短暂的阴阳交界模糊地带。
无论是哪种,都蕴含着风险。
“别瞎凑热闹。”丁肇中警告王胖子,“那种地方的东西,沾因果,带晦气,没好玩意儿。”
王胖子嘴上答应,眼里的兴奋却没减。
然而,事情却自己找上了门。傍晚时分,一个面色惶恐、印堂发黑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跑进善缘堂,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大师!救命!我……我好像从鬼市买了索命符回来了!”
男人叫钱贵,是个小生意人,平时就爱淘弄些古玩旧货。前几天听说了鬼市的传闻,仗着胆子大,又最近生意不顺想走偏门,竟真在十五子夜偷偷摸去了老河套乱坟岗。
据他描述,当时雾很大,远远确实看到一些晃动的黑影和绿光,能听到模糊的交谈声。他吓得要死,又忍不住好奇,趴在一个土坡后面偷看。后来雾更大了,他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坟堆里,手里就多了这个玩意儿。
他摊开手,掌心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黑黢黢的木质令牌,上面用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东西画着一个扭曲的符文,散发着阴冷刺骨的气息。
“就……就这东西!”钱贵声音发颤,“自从拿了它回来,我就天天做噩梦,梦见一个穿黑袍子的老头跟我要钱,说不给钱就拿我的命抵债!我生意也黄了,昨天差点被车撞死!大师,这肯定是鬼市里的恶鬼卖给我的索命符啊!”
丁肇中接过那令牌,入手冰凉,那血色符文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他运转灵目,能看到令牌内部缠绕着浓郁的、带着契约性质的阴债怨力!
这不是简单的邪物,更像是一种来自阴间的“债务契约”!持有者会被默认为接受了某种不平等的交易,需要付出阳寿或气运来偿还!
“你当时,有没有答应什么?或者心里想过要拿什么换东西?”丁肇中沉声问。
钱贵努力回想,脸色更白了:“我……我好像……迷迷糊糊的时候,是嘀咕过……要是能发笔横财,折几年寿也愿意……”
果然!是这贪念和自语,在那种特殊环境下,被无形的力量捕捉,形成了这强制性的“债务契约”!
“这东西棘手。”毛姨查看后摇头,“契约已成,强行毁掉令牌,债务会直接反噬到他身上。需得找到债主,要么还债,要么……撕毁契约。”
可债主是鬼市中的存在,如何去寻?
丁肇中看着那令牌,又想到老农的描述,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这鬼市是非探不可了。
次日,正是农历初一。丁肇中做足准备,带上必要的法器符箓,以及那面古鼓(他感觉此鼓或能镇住阴间邪祟),决定夜探鬼市。王胖子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丁肇中拗不过他,只好约法三章,让他一切行动听指挥。
子时将近,老河套乱坟岗。荒草萋萋,坟茔遍地,夜枭啼鸣,阴风惨惨。即使丁肇中和王胖子这等见过世面的人,也觉得脊背发凉。
他们找了一处隐蔽的土坡藏好,静静等待。
子时一过,异变陡生!
周围的雾气毫无征兆地变得浓郁起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纸钱烧灼和香烛混合的怪味。原本空旷的乱坟岗中央,空间开始扭曲、模糊,继而像是海市蜃楼般,浮现出许多影影绰绰的摊位和晃动的黑影!
绿油油的鬼火跳跃着,充当着照明。那些“摊主”和“顾客”大多身形模糊,穿着各个时代的衣物,无声地交谈、比划着,交易着一些看不太真切的物品——有的像是破旧的器皿,有的像是模糊的纸符,有的甚至像是……蠕动的内脏或扭曲的光团!
真是一个鬼影幢幢的鬼市!
王胖子吓得大气不敢出,死死抓着丁肇中的胳膊。
丁肇中凝神观察,发现这并非真正的阴间,而是一个依托此地浓郁阴气和特殊磁场,由众多游魂残念共同构筑起来的、短暂的幻象空间。但其中也确实夹杂着几个气息格外阴冷强大的存在,似乎是真正的“老鬼”,在主持着交易。
他拿出那枚债务令牌,令牌一出现,立刻微微震颤起来,指向鬼市深处某个方向。
“跟上,别乱看,别乱说话,更别碰任何东西!”丁肇中低声叮嘱王胖子,两人收敛全身气息,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鬼市。
鬼市中的“鬼”似乎对他们这两个生人并不十分在意,或者说,在这种地方,各种奇怪的存在都有,只要不破坏规矩,就无人理会。
循着令牌指引,他们来到鬼市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摊位,后面坐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干瘦如柴的老鬼,它面前摊着一本破旧的、仿佛用人皮订成的账本。
令牌的震颤达到顶峰。
就是它了!债主!
丁肇中走上前,将令牌放在摊位上。
那老鬼缓缓抬起头,黑袍下是两点猩红的光芒。它伸出枯爪般的手,翻开账本,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钱贵……阳寿三年……或……全部家财……抵债……契成……无悔……”
“且慢。”丁肇中平静道,“此契于阳世不合,强取阳寿,有干天和。可否以他物相抵?”
老鬼猩红的目光盯着丁肇中,似乎在评估他的价值,半晌才沙哑道:“阴契……如山……然……亦可通融……需价值……相当……之……灵物……”
灵物?丁肇中心念电转,他身上带有灵性的东西倒有几件,但都不可能给这老鬼。忽然,他想起一样东西——那枚月华芯!此物蕴含精纯月华,对阴魂鬼物乃是大补,但同样也带着净化之力,给这老鬼,是福是祸还难说。
他尝试从包里取出月华芯。玉珠一出现,柔和皎洁的光华顿时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那些靠近的游魂纷纷发出舒适的呻吟,又下意识地退避。
那老鬼的猩红目光瞬间变得无比贪婪和炽热!死死盯住了月华芯!
“此物……可……可抵!”它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
丁肇中却收回了手:“以此物相抵,可以。但需撕毁契约,两清之后,不得再纠缠钱贵。”
老鬼毫不犹豫,枯爪在账本上猛地一划!钱贵那一页瞬间燃烧起来,化为灰烬。那枚债务令牌也随之咔嚓一声,碎裂成几块,上面的阴债怨力消散无踪。
“给我!”老鬼急切地伸手。
丁肇中却微微一笑,并未将月华芯直接给它,而是将其轻轻抛起,悬于半空,同时暗中催动古鼓的一丝力量。
月华芯光芒大放,精纯的月华如同水银泻地,笼罩而下!
那老鬼被月华照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袍下冒出阵阵黑烟!它贪婪地吸收着月华,身体却如同被泼了强酸般开始消融!
“你……你骗我!!”它怨毒地嘶吼。
“非也。”丁肇中冷声道,“月华精气乃天地至纯之物,你阴秽之体,无福消受,强取唯有自毁。此乃天道。契约已消,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在月华下挣扎惨嚎、最终化为虚无的老鬼,拉起看呆了的王胖子,迅速退出鬼市。
就在他们退出后不久,整个鬼市如同泡影般晃动起来,迅速变淡、消失。雾气散去,乱坟岗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手中碎裂的令牌,证明着刚才的经历。
回到善缘堂,钱贵千恩万谢地走了。王胖子则对那鬼市经历后怕不已,再也不敢提去淘宝的事了。
丁肇中却看着那枚依旧温润的月华芯,若有所思。这鬼市看似危险,却也蕴含着某种秩序和规则。或许,在某些情况下,也能成为获取特殊信息或物品的渠道?
只是,与鬼做交易,无异于火中取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