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魔影袭击之夜后,昆仑山表面依旧云淡风轻,但内在的节奏已悄然改变。
巡防愈发严密,乾元天尊布下的隐秘禁制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山门。
方寒枫调动了所有暗线,排查重点不再局限于出入记录,更延伸至近期所有接触过护山阵法核心维护的弟子,甚至是负责物资采买的外门执事。压力如山,却并非全无收获。
一名负责后山偏僻阵眼维护的弟子,在严密的盘问下,精神防线崩溃,供出月前曾收受不明来历的灵石,在一次例行维护中,短暂关闭过某个非核心区域的警示符纹片刻,时间恰好与魔影出现前吻合。
但是,指使他的人如同鬼魅,未曾露面,灵石也是通过凡间黑市渠道辗转而来。线索,在此戛然断裂,却也将“内鬼”存在的可能性,从猜测变成了沉甸甸的事实。
顾霖墨那边,古籍查询暂无头绪,但他炼制出的“破障丹”和“诛邪符”已首批交付巡山弟子使用,以应对可能再次出现的邪祟侵蚀。
而慕苓夕,已于袭击次日进入了观微洞。洞内是万幻阵营造出的光怪陆离之境,时而烈焰焚天,时而冰封万里,更有无数扭曲低语试图侵蚀心神。
她封闭灵力,仅凭灵觉去伪存真。初时,幻象与恶念如潮水般冲击,她屡屡判断失误,心神几近透支。但想起那夜的致命危机,她咬紧牙关,每一次失败后都强迫自己冷静复盘。
渐渐地,她的灵觉不再是模糊的预警,而是如同延伸出的无形触须,能更清晰地分辨出幻象的能量波动与真实威胁的阴冷质感。
一月期满,当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洞府时,虽修为未涨,但对危机的感知和心志的坚韧,已不可同日而语。
与此同时,萧霁华的修炼也比以往更加刻苦。他不仅精进自身道法,对慕苓夕的指导也愈发上心。
在慕苓夕出关后,他会花费更多时间与她在一起,讲解术法原理越发透彻,对战演练时的要求也更加严格,每一个破绽都会被他精准指出并反复纠正。
他看似温和依旧,但在修行一事上,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谨。他似乎在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急切地想要将自己所能及的一切防护本领,尽快地烙印在她身上。
二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这种近乎形影不离的相处,以及萧霁华那份明显超越普通师兄界限的专注与严格,自然落入了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眼中。
崔木凉的嫉妒如毒藤滋长。一次宗门小比前的功法研讨会上,众弟子齐聚,崔木凉状似无意地提起一门名为「幻音波」的偏门音攻术法,称其与慕苓夕主修的「静心咒」在某个灵力共振点上颇有相似之处,可借鉴参考,并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众弟子投来赞扬的目光。但萧霁华却敏锐察觉,崔木凉所引的典籍版本有误,那个所谓的共振点,若强行尝试,很容易导致灵力逆行,损伤经脉。
他当即平静出声纠正,点出谬误所在,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却不容置疑。
崔木凉脸色瞬间难看,强笑道:“看来是我记岔了,多谢三师兄指正。”
此举虽未造成实质伤害,却更显其心思之诡谲阴险。
而至于乾元天尊,对慕苓夕的教导,却变得更加细致和不容商量。
他开始每隔几日便亲自检查慕苓夕进度,考教的问题越发深邃,直指道法本源。
他甚至会在讲授高深道法时,直接将慕苓夕带入自己以神念构建的幻境之中,让她亲身感受灵力的极致变化与天地规则的运转。在这种环境下修炼,进步神速,但对心神的消耗也极大。每次出来,慕苓夕都几乎虚脱,但眼神越来越亮,对力量的掌控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精妙。
乾元天尊乾元天尊看着她强撑的模样,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格外沉凝:“你的时间或许不多了,小苓儿。”
慕苓夕瞬间愣住,浑身的疲惫仿佛被这句话冻结了。她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小苓儿?!
亲昵的近乎溺爱,带着独一无二的印记,那是她的父尊私下才会用的称呼!
师尊……师尊一向都是叫她苓丫头的,和大师伯一样,带着长辈的慈祥与些许调侃,今日怎会……
“师尊……您……叫我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仿佛想从这过于亲昵的称呼中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乾元天尊看着她那双写满错愕的眼睛,并未立刻回答,暖阁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伸出手,轻柔地拂去她额角因方才修炼而沁出的细汗。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超越师道的,近乎父辈的温情。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再重复那个称呼,而是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只是语气沉凝:“风暴将至,你所剩的安稳时日,怕是不多了。方才……是为师失言了。”
“师尊……”她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下意识去拽乾元天尊的衣袖,如同在九重天害怕时,便会去拽帝尊的衣袖寻求安全感。
乾元天尊看着她的动作,语气忽然缓和了几分,深沉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复杂情绪,像是巨大压力下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与怜爱:
“但苓丫头,你需记住,正因如此,你才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强大到……即使未来风雨如晦,你亦能独自踏出一条生路。”
他没有解释为何失言,没有提及九重天的过往,更没有表露担忧。但那一句罕见的亲昵称呼,那一个轻柔的动作,以及此刻凝重如山的目光和话语,已经将所有的期许与忧虑,都压在了慕苓夕的心上。
慕苓夕怔怔地看着师尊,她读懂了一种深沉的告别,是对她无忧岁月的告别,也是对她必须独自面对未来的预告。
她不再追问那个称呼,只是松开了师尊的衣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上了师尊的目光,轻声且郑重的说道:“弟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