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苓夕微微躬身:“当务之急,绝非争吵。还请陛下下令:命钦差立刻奔赴灾区严查贪腐渎职之罪,若遇阻挠,可先斩后奏!再者,可开放皇家粮仓,由陛下亲信之人负责押运,直接送往灾区。绕过所有地方衙门!还有……”
她眼神瞥了眼一旁的沉默许久的萧霁华:“请师兄立刻绘制加固堤坝疏导水道的阵法图,虽不能彻底替代工程,但可应急,助百姓度过此次水患!”
条理清晰,措施果决。直指核心。
萧霁华眼底笑意更甚,适时出列,拱手道:“陛下,师妹所言极是,臣觉得确实可行。绘制阵图,臣即刻便可着手。”
周衍看着殿下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沉稳如山可定大局,一个敏锐如剑可破迷雾,他心中积郁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开,朗声道:“准奏!即日起,萧霁华任左丞相,慕苓夕任右丞相,总领此事,朝堂上下,见其如见朕!敢有阳奉阴违暗中阻挠者,以谋逆论处!”
“陛下圣明!”
这一次,再无一人敢出声反对。钟太尉等人面色灰败,僵在原地。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员,更是心惊肉跳。
朝堂之争暂歇,但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而这右丞相之位,她用实力,赢得了立足之地。
退朝的钟声悠扬响起,却驱不散金銮殿内残余的震惊与压抑。
众位大臣神色各异,经过萧霁华与慕苓夕身边时,目光复杂,但再无人敢轻视。钟太尉一行人更是面色深沉,脚步匆匆。
萧霁华与慕苓夕并肩走在最后,直至远离了众人的视线。步入宫道长长的阴影之中,萧霁华才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女子身上。
方才那份在大殿上叱咤风云的锐利已然收敛,转头冲他眨了眨眼,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灵动的弧度:“师兄,方才,没给你丢脸吧?”
萧霁华眼底浮着惊叹与欣慰:“做的很好!比师兄预想的还要好!”
“那必须的!还是师尊和师兄教的好!”慕苓夕闻言笑意更盛,语气里带着些许得意,“所以师兄,我想吃糖葫芦,两串!”
那调皮的神色竟与在昆仑山上捉弄人得逞后的小师妹重叠起来,萧霁华眼底尽是温柔的纵容:“好,两串就两串!”
萧霁华在小摊贩处买了两串糖葫芦,慕苓夕硬是将另一串塞到了他手里,咬了一口后,已然收敛了笑意,语气转为严肃:“师兄,赈灾粮草和钦差人选需立刻定下。贪腐案牵连甚广,也需提防狗急跳墙,还有你的阵图……”
手中的糖葫芦瞬间显得格格不入。
“回府再议。”萧霁华颔首,心中那点惊讶已被沉稳所覆盖。他深知,眼前的小师妹,并不是一直需要他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
两人回到紧邻皇城的丞相府。这里,将是他们住所,府邸轩落,暂时却略显冷清。
书房内灯火通明,堆满了户部和工部紧急送来的卷宗账册。
慕苓夕极其自然的走到书案另一侧坐下,拿着朱笔,快速翻阅起来。速度之快,目光之敏锐,令侍立一旁的原府中老吏都暗自咋舌。
萧霁华铺开舆图,开始勾勒阵法脉络,余光却时不时看向对面的女子,他早已见怪不怪,他这位小师妹,可是有些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领的。
看着她时而凝神细思,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时而挥笔疾书,列出一条条清晰明了地调度指令。时而又拿起算盘,指尖翻飞,快速核对这繁杂的账目。口中时不时呢喃:“竟然亏了十万石……”
她的表现,绝非一个初次接触政务不谙世事的少女。她娴熟的仿佛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手。
萧霁华笔下未停,心中已了然如镜。
是了,他怎么会忘了?
她能轻易破解昆仑藏书阁最深奥的古籍阵法,能与师尊论道时提出连师尊都需要思索片刻的刁钻问题,能一眼看出崔木凉的心术不正。
甚至她贪玩闯的那些祸,事后细想,哪一次不是精准地踩在规矩的边界上,既让人头疼,又绝不会触及真正的底线。
她哪里是什么都不懂,她是分明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以往,有师尊,有他,有整个昆仑宠着护着,她乐得清闲,懒得去做而已。
何况,师尊倾力教导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只是个天真烂漫只会闯祸的草包?
而一旦她愿意承担责任,拾起那份与生俱来的智慧与力量,其锋芒,是多么的耀眼夺目。
“师兄。”慕苓夕忽然抬起头,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拿起一份写满地条陈递过来,眼神清澈而认真,“这是初步拟定的粮草调度方案和钦差人选考量,你看是否可行?我这边马上就能核算完亏空,便能估算出初步所需的银钱。”
她没有炫耀,只有并肩作战的沉稳。
萧霁华接过,草草看了一眼,便知条理清晰思虑周详。
“你写的已经足够清晰,按你这个执行即可。”他抬头对上她询问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有骄傲有欣慰,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他压下心绪,唇角噙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指向舆图的一处:“阵图雏形已备,明日清晨即可交付工部。至于银钱……阿苓,你算得恐怕比户部那群老手还要快上三分。”
慕苓夕唇角轻轻一勾,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没有解释,他也没有多问。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便已足够。
她知道,他知道她知道。
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
这就够了。
灯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仿佛融为一体。窗外夜色深沉,府内却灯火通明。
慕苓夕落下最后一笔,将核查完毕的粮草调度清单轻轻推到萧霁华面前,极其自然地伸了个懒腰。
广袖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鼻尖轻轻皱起,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账本……字写的跟蚂蚁一样,看得人头晕。”
那语气里带着点熟悉的娇气,与方才那个言辞犀利心思缜密得慕丞相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