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葬礼办得极尽哀荣。周衍为其夫妇二人这般生死相随的深情所动,更心疼那接连失去双亲的秦紫筠,追封林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准其与秦止的衣冠冢合葬。
葬礼之上,依旧是大皇子周容渊代表皇室前来慰问,言辞恳切,礼数周全,给足了秦家体面。
黄土掩埋了棺椁,也似乎暂时掩埋了部分悲痛。葬礼之后,秦紫筠的安置成了问题。秦泽远在北境,许氏虽好,但一人支撑门户已是不易。如今秦紫筠已正式拜师白景远,经过与许氏商议,并征得孩子同意后,便被接到了丞相府居住,与慕宁儿一同安置在慕苓夕的青玉苑。
丞相府似乎因此多了几分童趣与生气,但萦绕在秦紫筠身上的孤寂与悲伤,却并非轻易能够驱散。
这晚,月凉如水。
萧霁华三人仍在书房商议要事。
青玉苑内,慕宁儿已然熟睡,而睡在她身旁的秦紫筠,却在梦中又一次陷入了那片找不到爹娘的浓雾里。冰冷的佛堂,悬挂的身影,怎么也叫不醒的娘亲……噩梦如同鬼魅,紧紧缠绕着她。
“爹爹……娘亲……呜……不要丢下筠儿!……娘亲……”
睡梦中的小丫头开始不停的扭动,啜泣声渐渐变大,最终化为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慌张的看着陌生的四周。
“哇——!!!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筠儿要爹爹!要娘亲!呜啊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不停的颤抖着,哭声里尽是绝望与无助。
慕宁儿被这凄厉的哭声惊醒,看着身边哭的几乎喘不上气的妹妹,她也慌了神,连忙爬过去,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拍她:“筠儿妹妹不哭,不哭了哦,宁儿姐姐在呢。”
可她毕竟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安抚的了这源自灵魂深处的创伤?
这时,秦紫筠哭的更凶,挥舞着小手,嘴里不停的喊着爹娘。
落葵闻声急忙进来,见状也是心疼不已,柔声哄了半晌却毫无效果。
落葵无法,见孩子这般状态,恐伤了身子,便对慕宁儿道:“小小姐,相爷他们在书房,奴婢抱秦小姐去书房可好?他们定有法子。”
慕宁儿连忙点头,落葵抱起秦紫筠,带着慕宁儿,三人踏着月色,匆匆赶往书房。
书房内的商议被这突如其来的悲声打断。萧霁华眉头微蹙,白景远已率先起身拉开了房门。
只见落葵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秦紫筠,慕宁儿也是一脸焦急地跟在旁边。
“师父……呜……筠儿害怕……我要爹爹……要娘亲……他们为什么不要筠儿了?”
秦紫筠看到熟悉的身影,哭声更加委屈,朝着白景远的方向伸出小手。
白景远心头一紧,立刻上前,从落葵手中将秦紫筠接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孩子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筠儿乖,不哭了,师父在,师父在这里。”白景远的声音格外温柔,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虽然有些笨拙,但也努力给予她一丝安全感。
可秦紫筠沉浸在被抛弃的恐惧和悲伤里,根本听不进去,只反复哭喊着要爹娘。
白景远看着她这痛彻心扉的模样,想到她接连失去至亲的惨痛,心中酸涩难言。他抱着她在房间内缓缓踱步,轻声安抚着:
“筠儿,你听师父说,爹爹和娘亲,没有不要你,他们永远都不会不要筠儿。他们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每天都看着筠儿,盼着筠儿能平安快乐的长大。”
他一遍一遍的拍着孩子的后背,温柔而郑重的说道:“筠儿乖啊,以后,师父就是你的爹爹,以后想爹爹了,就来找师父,师父一直都在,好不好?”
一旁的萧霁华微微一顿,有些惊讶的看着白景远。
他这位师弟,平日里最是随性不过。可此刻,他抱着那哭得快要虚脱的徒弟,以师父的身份,毅然决然地为自己赋予了父亲的职责,意图为秦紫筠重新撑起一片天。
说出这句承诺时,眼神里没有半分平日的戏谑与随意,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而站在一旁,听着秦紫筠哭闹着要爹娘的模样,慕宁儿也被勾起了深藏心底的悲伤。她眼圈一红,下意识的向最能给她安全感的萧霁华靠拢,小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袖,将额头抵在他手臂上,带着哭腔喃喃道:“萧爹爹……”
萧霁华身形微顿,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慕宁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怜惜。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萧爹爹在。”
原本就因为秦紫筠的哭声而心绪难平的慕苓夕,看着眼前这一幕,再想到他们几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与肩上的责任,想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想到那些逝去的,再也无法挽回的人和时光……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猛地转过身,肩头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而破碎的哭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为秦紫筠哭,为慕宁儿哭,为秦止夫妇哭,也为他们自己,为这世间所有无法圆满的遗憾与沉重的背负而失声痛哭……
书房内,一时间被无尽的悲伤笼罩。秦紫筠撕心裂肺的哭声,慕宁儿压抑的抽噎,慕苓夕难以自抑的悲泣,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都显得沉重而粘稠。
白景远依旧抱着秦紫筠,心疼又无措,只能一遍遍笨拙的拍着她的背。
萧霁华看着这失控的场面,尤其是看着慕苓夕因痛哭而微微颤抖的身影,他理解她为什么哭,心中揪紧。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悲伤需要宣泄,但不能任由其吞噬,尤其是孩子们。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酸涩,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能安定所有人的沉稳。他先是蹲下身,平视着慕宁儿,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声音温和而坚定:
“宁儿不哭了,你看,妹妹还在哭呢。你是姐姐,要比妹妹更坚强一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