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伤亡,牛录额真的战死,终于让这些曾经纵横辽地、屠戮辽东军民的北方鬣狗再也扛不住了,一贯的严酷军法也比不上当前的恐惧——在明军犀利的火铳下,这些所谓精锐悍卒与野鸡野兔一般无二。他们中有人甚至丢掉了兵器,夺路而逃。
近百精锐甲兵,来时好好的,只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多半却都回不去了。
甭管哪儿被一发点大口径的子弹击中,差不多就是截肢,更何况不乏同时被超过两发子弹击中。被击倒在战场之上,而敌方又是一直被当做猪羊一般屠戮的汉人,于是负伤倒地实际等于阵亡。
区区四十个人,凭借犀利火铳,击败了上百凶悍的建奴兵,打死了几十个。
这等战果不可谓不显赫,让四十名义勇信心大增,素来对建奴的恐怖畏惧之心也大幅减弱。
什么狗屁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纯粹是鬼话连篇。
看着正在疯狂逃命的建奴,再看看远处的大队建奴骑兵,潘浒踌躇再三,方将下令追击的冲动彻底掐死。
不去追杀,却可以清扫战场。
在一个班德械兵的掩护下,四十名义勇五人一组,清扫战场。
杀戮让这些在一天前都还是普通百姓的义勇们,都开始成长为战士。义勇们列队返回时,沉默无语,只有铿锵有力的步伐,令人生畏的杀伐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远处林中观战的哈拉太看到这一幕,心里萌生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距离太远,他肉眼无法看得太清楚,无法掌握战斗的细节,却还是能看得到,麾下精锐甲兵被山坡上几十个明军用火铳打得人仰马翻的情景。
每数二、三十个数就能施放一次,一排铳弹就能将三十丈外的甲兵击伤或击杀七八人甚至更多。可见,山坡上的这伙明狗子极为凶残,他们手中的火铳也着实犀利。其实,他不知道,这还是义勇们因为训练时间太短,没能完全发挥出来手中武器的性能,否则就不是他所目睹的场景了。
哈拉太认为,他所见到的与滕吉所说的那样——火铳射程达五十丈甚至更远,还能不停施放,存在很明显的差异。
待到残兵退回后,哈拉太派人清点一番——上去百余人,回来不过四十余人,就连牛录额真巴木托也战死了。
仅仅是一番试探,便丢掉了一名牛录额真、五十余绵甲和马甲,这样的折损率,对于哈拉太而言,确实是难以承受之重。
他旋即召集乌图等心腹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哈拉太说:“旗主已做好一应安排,只待我部兵马抵达,便能袭杀旅顺明将。”
“大人!”一个达旦若有所思地说,“不若我等留下一部兵马在此牵制这股明军,主力迅速南下,完成旗主的军令。”
“不可!”乌图当即反驳,“大人,这股明军有数十人,火铳颇为犀利,而且他们有大批战马,他们若派出小股人马乘马尾随我等,明军必会被惊动,旗主大人的筹谋恐怕也会……”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众人均面露难色,两天两战皆败,折损无数八旗精锐,这让他们打心底里对据守废堡的这股明军生出了一丝惧意。倒不是怕死,或者说担心打不过,而是不愿意如多克图、因拉齐那般,部属折损太多。
哈拉太沉声道:“大汗曾下过一道汗令,凡是胆敢阻我大金兵锋者,无论军民,务必斩尽杀绝,以警告后来者。废堡中这股明军不过区区数十人,便敢阻挡我部数百精兵,其所恃者便是那犀利火铳。我们若是就此避过,恐怕这伙明军往后由十变百,由百到千,最终必成我大金劲敌。”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看了看众人的反应,接着继续说道:
“因此,必须将这股明军斩尽杀绝。同时,缴获他们的火铳,进献给大汗。”
听他说完这番话,一众部将皆无语沉思。
大家都不是傻子,他们自然明白哈拉太的用意,杀光这些明军,报仇雪耻。最重要的就是将这些明军手中的犀利火铳弄到手,然后进献给旗主贝勒爷,至少能免了失军之罪。
良久,乌图抱拳拱手道:“谨遵大人军令!”
其余一众军官也拱手纷纷言道,唯大人军令是从。
旋即,哈拉太下令,各部休整、进食,未时与申时更替时再攻打废堡,务必消灭这股明军。
众人屈膝打千,齐声喊嗻。
就在建奴开完老鼠会之时,潘浒也在主持义勇们的战后总结会。杨宽和老宁也来了,桂勇、马槐等人北上打探敌情。
一众人对围成一圈议事的形式很新奇,除了潘浒以及高顺等人外,其余人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渐渐地也就适应了,能畅所欲言。
上午的战斗虽然激烈,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义勇们每人打了五枪,但暴露出来不少问题,归结到一点,就是训练还十分不够。总结会结束后,所有人休整、进食、饮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强化训练开始。
这会子没工夫模仿那些穿越先辈们,去因地制宜的制定劳什子训练大纲,直接上pLA新兵训练大纲。从德械排抽调的几名老兵作为教官,对这些义勇进行指导和监督。至于杨宽和老宁,是否参加,不勉强,纯看个人意愿。
对于刚开过荤、杀过敌的义勇们,眼下最关键的不是将他们都训练成个人战技超强的悍卒,而是让他们在面对强敌时,能够沉着冷静地按照条例,有条不紊的执行。
站,就是笔直的站着,一动都不能动。
走,就是齐步走,说白了,就是排成队列,喊着左右左、一二一,整齐的向前走。
停,就是听到口令声就立刻止步、立正。
列队,就是列队、装弹和瞄准射击。
一紧张,就容易出错,比如向左转成了向右转,跟后面的人来了个脸贴脸;左右左,走着就成了顺拐。一时间,旁边围观的那些青壮男女倒是被逗得快笑疯了。
潘浒沉着脸,吩咐在旁边执勤的德械排战士,将在场外看笑话的那二十来个男子统统赶过来,站成两排,跟着一起训练。
这二十几个男子,三十岁以上的有七八个,十六岁以下的半大小子以及男娃有十来个。他们就是预备队,等到德械排以及义勇队打得差不多了,就该他们上了。他们若都是打光了,那就轮到那二十来个娘子军上阵杀敌了。
这些女子的服从性似乎更强一些,整理食物及物资,烧水煮饭,饲喂牲口,她们各有分工,无有游手好闲之人。除了充当医护兵的十个女子之外,其余人也要接受训练。
潘浒吩咐老宁带上两支活门步枪、两支转轮手枪和两枚训练用手榴弹去教授这些女子。他倒不是打算让这些女上战场,而是想让她们学会使用放枪和手榴弹,一旦义勇们无法阻挡建奴,她们还可以躲在废弃房屋里,用子弹和手榴弹进行反击,不至于手无寸铁,被建奴肆意凌虐。
就在义勇们紧张训练备战的时候,桂勇、马槐和黄刚三人已经身在台地北边约莫十里的一处山林中。事实上,他们已经绕到了围攻台地的这支建奴的后方。这趟打探敌情的活儿,是桂勇主动揽上身的。
首次进攻被打退后,建奴居然主动后退数里,这太反常了。与建奴交手多年的杨宽、桂勇等人都察觉到了建奴的诡异之处。建奴素来如同狼群一样,一旦遇到猎物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才打了一次,虽然损失不小,却还没到伤筋动骨,以至于让建奴彻底胆寒的地步。然而,他们不但不再打了,甚至还主动后退数里,这其中必有蹊跷。
桂勇毛遂自荐充当斥候,往北去打探一番。于是,他以及马槐、黄刚一起离营北上了。三人除了战马之外,还携带了1架望远镜、1支步枪和2支大喷子、6支六连发转轮手枪,以及每人6枚二四式木柄手榴弹。这等火力与装备只要不是遇上大队建奴,自保应当无虞。
忽而,走在最前面的桂勇蹲了下来,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马槐和黄刚赶紧止步,单膝跪地。
“黄刚,将马拴好!马槐跟我来。”
桂勇一边低声吩咐,一边快速地检查武器弹药。
少顷。
桂勇一手扶着挂在胸前的双筒望远镜,一手拎着步枪,猫着腰向前疾行。马槐也是飞快的检查一番,便快步追随桂勇而去。
黄刚接过马槐扔过来的缰绳,又将桂勇的战马牵过来,找了三棵相邻的树,将三匹马的缰绳一一系上拴牢。他手里拎着的是一支温彻斯特m1897式泵动式霰弹枪,这是潘老爷为了加强侦察小组的火力特意兑换来的。
以拴马处为中心点,猫着腰将四周巡视一番。最后,黄刚在西北十余步外的土坡上找到一处树坑,人往里面一窝,外面覆上树叶杂草,即便是到了跟前都不一定能发现。
独自一人照看马匹,最容易被建奴斥候突袭,所以不能待在马匹跟前,得藏起来。黄刚藏在树坑里,将霰弹枪横在腿上,子弹早已上膛,保险也已打开。他这么做是为了避免紧张之下不分敌我,扣动扳机造成误伤。
再说桂勇与马槐,他们二人在林中穿行约莫七八十丈后,前面豁然开朗,再往前走几步便是官道。顺着官道往前百余丈是一道数丈宽的溪涧,溪水颇为湍急,溪上有一座石桥,宽约一丈有余。
过了桥,官道渐渐弯向西北方向,消失在一片不太高的山丘之间。
桂勇拿起望远镜向北望去,观察了一会,仍无异状。
端着大喷子在一旁警戒的马槐低声问:“看到啥了吗?”
“没呢!”桂勇低声说,“应是马蹄的震动,兴许还远着,估计得等一会。”
他说着再次举起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