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孤若让你现在露面,会如何?”闻彦侧目看向身旁浑身紧绷的萧烬。
萧烬声音冷硬:“臣若现在现身,那女人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这场闹剧会立刻收场。但幕后主使也能立刻知道臣还活着,并且在陛下手中。他们会狗急跳墙,或者改变策略。”
“所以,你是在劝孤,暂时按兵不动?”闻彦挑眉。
“陛下难道就不想知道,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还有多少后手?布局到了何种地步?”萧烬目光如炬,看向闻彦,“仅仅平息一场闹剧,揪出一个棋子,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打蛇,要打七寸。”
闻彦静静地听着,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但更多的是审视。眼前的萧烬,即便记忆残缺,但那份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深沉的城府,却仿佛刻在骨子里,不曾消失。
他没有立刻回答萧烬的问题,而是踱步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他抬头,看着萧烬那双深邃如渊燃烧着野心的眼眸,缓缓问道:
“萧烬,你可愿……做孤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萧烬瞳孔微缩,心脏因这句话而重重一跳。做他的刀?为他扫清障碍,铲除异己?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城下的喧嚣隐约传来。
良久,萧烬缓缓开口:
“陛下,臣可以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他微微俯身,拉近与闻彦的距离,气息几乎交融,目光牢牢锁住对方:
“但,也要陛下……付得起相应的筹码。”
他要权力,要地位,要……眼前这个让他恨之入骨又无法移开视线的人,所能给予的一切,甚至……包括这个人本身。
“你要什么筹码?”闻彦毫不意外,直接问道,“权势?地位?财富?还是……自由?”
萧烬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他此刻最想要的。
他的目光从闻彦的眼睛,缓缓滑到他色泽浅淡的唇,然后重新对上那双桃花眼:
“那如果……我要的筹码,是陛下呢?”
空气瞬间凝固。
闻彦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惊愕或羞恼,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艳丽而冰冷的萧
萧烬说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那句话,半是试探,半是……
良久,闻彦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摄政王……果然病得不轻。”
“臣不过戏言而已。” 萧烬立刻接道,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试探真的只是一句玩笑。他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微微躬身,姿态重新变得恭敬,只是那低垂的眼眸深处,翻涌的暗流丝毫未减。
“陛下要的刀,臣愿做。”
他看向下方依旧在哭喊的南宫芈离,眼神冰冷,“从此女入手,顺藤摸瓜,不难查明。”
“准了。”闻彦声音平静地传来,“稍后,孤会让人将令牌和手谕给你。记住你的话,萧烬。做孤最锋利的刀。若敢有异心,或者……‘病’得控制不住自己……”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中的威胁,清晰无比。
“臣,谨记。”萧烬躬身应道。
“吃了这药。”闻彦从袖中取出一个莹白的小玉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递到萧烬面前,“可暂时压制你体内残留的迷药,恢复部分内力,约能维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药效过去,你会虚弱一段时间,但无大碍。”
萧烬看着那粒药丸,没有丝毫犹豫,接过,仰头便吞了下去。药丸入喉,化作一股温和的热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那些一直滞涩凝滞的经脉开始缓缓松动,他的力量正在重新汇聚。
“谢陛下。”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内力的回归,虽然远未及全盛时期,但已足够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闻彦微微颔首:“等药性完全化开,便动手吧。记住,你的任务是控制局面,揪出幕后指使南宫芈离的人,当众揭穿谎言。至于如何处置她……”
“随你。孤只要结果。”
“是。”萧烬沉声应道,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宫门前犹自不知大难临头的南宫芈离,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陛下静候佳音即可。”
萧烬正要沿着石阶快步下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大人,请留步。”一个面生的内侍快步追了上来,手中捧着一个红木托盘,微微气喘,态度恭敬。
萧烬目光落在托盘上。
上面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入手沉重冰凉,正面浮雕着复杂的蟠龙纹样,背面则是一个古朴的“御”字。这是可以临时调动部分宫廷禁卫、通行特定宫禁区域的御前令牌
右边,则是一面做工精致的青铜面具。
“陛下还说,”内侍继续低声传话,“大人持此令牌,可调用附近一队影卫协助,他们已在暗处待命。宫中禁卫亦会配合大人控制局面,但不会直接介入大人……‘处理家事’。”
萧烬没有多言,伸手拿起那面冰冷的青铜面具,触手生凉。他将其缓缓覆在脸上,只剩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透过面具的眼孔,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接着,他拿起那块御令
“告诉陛下,”萧烬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显得有些闷哑:“臣,领命。”
说完,他将令牌纳入怀中,不再看那内侍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宫门前走去。
那内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连忙转身回去复命。
“妾冤啊——!!!”
南宫芈离伏在冰冷的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声音已然嘶哑
就在此时
一道身影,不疾不徐地,从分开的人群中走来。
来人来人脸上覆着一张造型古朴冷硬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冰寒的眼眸。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冽威压,所过之处,喧哗的人群竟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一瞬,下意识地为他让开道路。
南宫芈离正伏地痛哭,泪眼模糊中瞥见这突兀出现的面具人,心中莫名一慌,哭声也顿了一下。周围那些奉命“保护”和“声援”她的“百姓”和“官员”,也警惕地看向来人。
萧烬,在南宫芈离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冰锥,落在她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你,就是南宫芈离?”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南宫芈离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但想起四十七的交代和丞相的承诺,强行稳住心神,抬起泪眼,更加凄楚地哭道:“正是民女!民女乃已故摄政王侍妾,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为王爷伸冤啊!”
“伸冤?”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透过面具,显得格外森然,“为你腹中这不知父系为何的野种伸冤?还是为你这冒认宗嗣、污蔑亲王、构陷君上的罪行伸冤?”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南宫芈离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具人:“你……你胡说什么?!我腹中孩儿乃是王爷血脉,千真万确!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信口雌黄,污我清白!”
“王爷血脉?”
“你说你是摄政王侍妾,怀有他的遗腹子。那我问你,你是何时入府?何时侍寝?有何凭证?王爷可曾给过你名分信物?府中何人可为你作证?”
南宫芈离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入府是陛下硬塞,侍寝是子虚乌有,凭证信物更是没有,至于作证……偏院那些都是丞相的人,此刻怎能站出来?
“我……我……”她支支吾吾,冷汗瞬间湿透了孝服内的衣衫。
“说不出来?”萧烬眼中寒光更盛,猛地提高声音,对着周围人群:“那就让本官来告诉你!”
他手腕一翻,掌心赫然露出那面玄铁御令,在阳光下反射着威严的光芒! “御前行走,奉旨稽查!”
“经查,南宫氏,原乐坊司罪奴,因故被陛下赐入摄政王府偏院看管,摄政王萧烬从未承认其侍妾身份,更未曾踏足偏院一步!所谓‘侍妾’、‘遗腹子’,纯属捏造!”
他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眼神闪烁、试图悄然退走的“百姓”和“官员”,厉声道:“尔等受何人指使,在此妖言惑众,煽动民情,构陷陛下,污蔑亲王?!还不从实招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四周阴影中,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骤然现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几个试图逃跑的煽动者!同时,一队原本维持秩序的宫廷禁卫,也迅速收缩包围圈,控制住了场面!
局势,瞬间逆转!
南宫芈离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她知道,完了,全完了!这面具人竟能调动影卫和禁卫,手持御令,句句属实……他到底是谁?!陛下……陛下早就知道了?!
而隐藏在暗中观察的丞相党羽,看到御令和影卫出现的瞬间,亦是心惊肉跳,知道计划出了天大的纰漏,连忙缩回头,设法向丞相报信。
萧烬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南宫芈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最终落在被影卫制住、正在挣扎的那几个煽动者身上。
“带走!严加审讯!”他冷声下令,“至于此女……”他看向南宫芈离,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押入诏狱,听候陛下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