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那句“何时用,怎么用,杂家会让你知道”,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悬在苏棠头顶。她知道,自己看似掌握了主动权,实则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如同被丝线牵引的木偶,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挥刀向前。
但她苏棠,从来就不是甘于被完全掌控的人。
回到漪兰殿,她将怀中的油布包裹藏得更加隐秘,与那几本旧账册、蓝色笔记放在一起。这些都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未来可能用来与裴琰博弈的筹码。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偶遇”德妃宫中的掌事宫女锦心,或是“不经意”地在对方面前流露出对自身处境的忧虑,以及对皇后势大的畏惧。言语间,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手握些许秘密(但语焉不详)、急于寻找强大庇护的惶恐妃嫔。
德妃果然上钩了。
这日,德妃亲自来了漪兰殿,美其名曰探病。屏退左右后,她拉着苏棠的手,言辞恳切:
“好妹妹,本宫知你心中不安。这后宫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暗藏杀机。皇后娘娘……并非表面那般宽和。”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可知,当年春菱那丫头,为何会不明不白地溺死在太液池?”
苏棠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惊惧与好奇:“妾身……妾身只听闻是失足……”
“失足?”德妃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本宫暗中查访多年,已有确凿证据,证明春菱是撞破了某些人的阴私,才被灭口!”
她紧紧盯着苏棠的眼睛:“妹妹,你是个聪明人。有些秘密,一个人守着,是祸非福。若你信得过本宫,不妨说出来,本宫或可为你筹谋,保你平安。”
图穷匕见。
苏棠看着德妃那看似真诚,实则充满算计的眼神,心知关键时刻到了。她不能全盘托出,那样只会让自己失去价值,成为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但她必须抛出足够的诱饵,让德妃看到合作的价值,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主动权。
她垂下眼睑,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声音带着颤抖:“娘娘……妾身……妾身确实知道一些事情。关于……关于春菱,关于……一些不该动的东西。”她刻意含糊其辞,却点出了关键。
德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哦?妹妹果然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何处?”
苏棠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看着德妃,语气充满了无助:“东西……妾身偶然所得,藏于一隐秘之处。但……但妾身不敢说,也不敢拿出来……皇后娘娘势大,若是知道在妾身这里,妾身必死无疑啊!”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皇后的恐惧,以及对德妃的不完全信任。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更深的贪婪取代。她拍了拍苏棠的手,安抚道:“妹妹放心,有本宫在,定能护你周全。只要你将东西交给本宫,本宫自有办法,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苏棠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犹豫:“娘娘……此事关系重大,妾身……妾身还需再思量思量。而且,那藏物之处,也需万全准备,方可取出……”
她在拖延,也在抬价。
德妃皱了皱眉,显然对苏棠的迟疑有些不耐,但终究没有逼迫太甚。她知道,逼急了,这胆小如鼠的苏采女可能真的会宁死不交。
“也好,妹妹且好生思量。只是……”德妃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威胁,“这宫里的眼睛多,妹妹还需早做决断,免得夜长梦多,反受其害。”
送走德妃,苏棠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与德妃这番交锋,看似她处于下风,被动回应,实则她成功地抛出了诱饵,稳住了德妃,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裴琰所谓的“时机”,也等待一个能让她在这夹缝中,获得最大利益的契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苏棠与德妃虚与委蛇的同时,前朝后宫的风向,也在悄然变化。
几天后,云袖在外打听消息回来,脸色有些发白地禀报:“采女,奴婢听说……听说镇北侯在前线吃了败仗,折损了好些兵马……朝堂上,好些大臣都在弹劾侯爷指挥不力,甚至有传言说……说侯爷通敌……”
镇北侯!那是德妃的母族,也是她在后宫屹立不倒的重要倚仗!
苏棠的心猛地一沉。镇北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绝非巧合!是皇后一党的反击?还是……裴琰的手笔?
若镇北侯倒台,德妃势力必然大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来帮她对付皇后?她手中的证据,价值将大打折扣!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必须调整。德妃这棵大树,恐怕靠不住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德妃再未派人来过漪兰殿,连之前殷勤的锦心也不见踪影。宫中对镇北侯兵败的议论愈演愈烈,甚至牵连到了德妃,说她“德行有亏,累及父兄”。
风向,瞬间逆转。
苏棠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心中一片冰凉。这后宫前朝,果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手中的证据还未抛出,棋局却已风云突变。
裴琰……这就是你等待的“时机”吗?先削弱德妃,让她失去外援,只能更加依赖你?
她感到一阵无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这点小心思和算计,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难道真的只能完全沦为裴琰手中的刀,任由他操控吗?
不。
苏棠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就算做刀,她也要做一把有自己意志的刀!
德妃靠不住,她就必须寻找新的出路,或者……利用这混乱的局势,火中取栗!
她需要立刻见到裴琰。
这一次,不是他召见她,而是她,要主动去见他!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那支依旧簪在发间的白玉簪。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玉质。
裴琰,你想掌控一切。
那我便让你看看,你这把精心打磨的刀,究竟能锋利到何种程度,又是否……会反噬其主!
“云袖,”她扬声唤道,“更衣。我要去见九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