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警视厅地下车库,荧光灯发出冷白色的、缺乏温度的光线,将水泥柱和停放的车辆投射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汽油、灰尘和一种属于地下空间的阴冷潮湿。凛二刚从防卫大臣那令人窒息的宅邸返回,坐进自己的公务车,还没来得及发动引擎,副驾驶的车门就被无声地拉开。
一个身影利落地坐了进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恭喜高升,凛二总监……不,或许很快就该称呼您为‘部长’了。”佐藤麻衣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多少真实的祝贺意味,更像是一种程序性的开场白。她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套裙,与这昏暗的车库环境格格不入,脸上妆容精致,眼神却锐利如刀。
凛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脏在胸腔里沉了一下。他刚从最高层的权力交易场出来,佐藤家的人就如影随形地出现,这绝非巧合。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侧头看向麻衣:“麻衣小姐,这么晚了,有何指教?”
麻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资料袋轻轻放在了中控台上,发出沉闷的“啪”的一声。“一点小小的贺礼,希望有助于凛二先生在新岗位上……顺利开展工作。”
凛二的目光落在那个资料袋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他没有立刻去碰。
麻衣似乎看穿了他的迟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打开看看吧,是关于最近让东京警视厅颇为头疼的……‘夜间怪物袭击路人’事件的一些‘内部资料’。”
凛二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缓缓伸出手,拿起资料袋,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厚度和分量。他解开缠绕的线绳,抽出了里面的文件。最上面是几张拍摄于不同监控角度、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诡异形态的照片——一个扭曲的、非人的轮廓正在袭击路人。接着是一些受害者的初步验尸报告,描述了绝非普通利器或野兽能造成的、带着诡异侵蚀性的伤口。再往下翻,是个人信息档案,照片上是一个眼神有些阴郁、带着世家子弟骄矜之气的年轻男子——佐藤优马。
“看来凛二先生已经认出来了。”麻衣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没错,那个在东京夜晚游荡、制造恐慌的‘怪物’,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优马。”
凛二猛地抬头,看向麻衣,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虽然怀疑过这些袭击非同寻常,可能与邪祟或魔女有关,却万万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佐藤家的嫡子!
麻衣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对弟弟的担忧或愧疚,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算计。“青岚那个女人,在他身上动了手脚,把他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这件事,父亲和我都很痛心。”她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痛心,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所以,麻衣小姐的意思是?”凛二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入一个更深的漩涡。
“我的意思很简单。”麻衣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凛二的耳膜上,“这件事,不能以‘佐藤家少爷化身怪物袭击路人’这样的标题登上新闻头条。那对佐藤家的声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对刚刚赋予您重任的杉村大臣,以及……对您这位新任刑事部长,恐怕也绝非好事。”
她顿了顿,留给凛二消化这番话的时间,然后才继续道:“我希望,凛二先生能以刑事部长的身份和智慧,想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比如,找到一个合适的‘替罪羊’,或者将事件定性为某种……罕见的、群体性的精神失常攻击事件?总之,让优马,让佐藤家,从这场风波中‘体面’地脱身。这,符合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凛二握着资料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贺礼,这是一个威胁,一个任务,更是一个投名状。佐藤麻衣不仅是在利用他掩盖家族的丑闻,更是在测试他成为刑事部长后,是否真的会为他们所用。如果他拒绝,那么不仅升职可能泡汤,甚至可能立刻遭到佐藤家的反噬。而如果他接受,他就彻底沦为了这些权贵家族擦拭污垢的白手套。
车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凛二看着资料上优马那扭曲的非人形态和受害者惨不忍睹的照片,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但他想起了杉村大臣冰冷的眼神,想起了佐藤健一郎把玩念珠时那掌控一切的笑容。
良久,凛二缓缓地将资料装回袋中,动作缓慢而沉重。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麻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警方会‘妥善’处理此案,确保社会秩序的稳定,并给公众一个……合理的交代。”
他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承诺,但这句话本身,已经是一种默认。
麻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堪称“满意”的微笑,如同冰雪初融,却带着更深的寒意。“那就拜托凛二先生了。期待您在新岗位上的表现。”她说完,优雅地推开车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车库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凛二独自坐在车里,手中的资料袋重若千钧。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肮脏。升职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陷入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的窒息感。东京的夜色,从未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