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依言退到外间,在硬邦邦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阳光透过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飞舞。衙门里偶尔有其他的吏员或衙役经过,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更添了几分压抑感。娘有些紧张地搓着手,里正爷爷则闭目养神,显得沉稳许多。哥哥更是坐得笔直,眼神里带着对官府之地天生的敬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张书吏在里间喊道:“柳里正,进来一下。”
里正爷爷立刻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快步走了进去。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半张A4纸大小)纸条,上面用毛笔写了几行字,下面盖着张书吏的私印。
“走,带你们去交钱。”里正爷爷招呼我们。
我们跟着他出了户房,沿着回廊向前走了两个门,来到一间挂着“账房”牌子的屋子前。里正爷爷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我们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一个戴着瓜皮帽、正在拨弄算盘的账房先生。里正爷爷将纸条递过去,账房先生看了看,又拨了几下算盘,然后报出一个数目:“共计六十两银子。其中购地款四十两,其余二十两是过户的各项税费。”
这个数目比里正爷爷之前预估的略高一些,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我连忙从钱袋里(实则从空间)数出六个十两的银锭,放在账房先生的桌案上。他拿起银锭,逐个查验了成色,又用戥子称了重量,确认无误后,拿起一个方形的印章,在里正爷爷带来的那张纸条上用力盖了一个红印,然后递还给我们:“行了,拿回去吧。”
我们道了谢,拿着盖了红印的纸条,又回到了户房张书吏那里。里正爷爷将纸条交还给张书吏。张书吏接过,看了一眼上面的红印,点了点头,然后从书案上拿起几份已经用正式官文格式誊写清楚、并且盖上了鲜红衙门大印的崭新文书,递给了里正爷爷:“给,都办妥了。这是新的户籍证明,上面云辞画已是柳狗蛋家成员;这是新的地契,原屋及新购荒地、竹林共计xx亩,均归于柳王氏(娘)名下;这是完税凭证。都收好了,切勿遗失。”
里正爷爷双手接过那几份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文书,连声道谢:“有劳张老哥了,多谢!多谢!”
就在我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瞥见里正爷爷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极其自然又迅速地靠近张书吏的书案旁,袖口一动,两个小巧的银角子(一两一个的)便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了张书吏手边的卷宗下。张书吏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手指微动,将那点银光盖住了。
我心里顿时明白了。这恐怕是衙门里不成文的规矩,或者说,是里正爷爷为了让我们的事情办得更顺利,私下里打点的“辛苦费”。这二两银子,绝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对里正爷爷这样的村官来说。我默默记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把这钱补给里正爷爷,绝不能让他为我们的事还倒贴钱。
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我们一行人走出衙门,重新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抬头看看天,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接近正午了。
“里正爷爷,快中午了,咱们在县城里吃了午饭再回去吧?”我提议道,语气带着轻松和感激,“今天多亏了您跑前跑后,您辛苦了。”
娘也在旁边连忙附和:“是啊,里正叔,一定得吃了饭再走,哪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里正爷爷看了看天色,也确实不早了,便没有再推辞,笑着说道:“那行吧,咱们就找个干净的小摊儿,吃碗面或者包子就行,别破费。”
“成,听您的!”我高兴地应道。
我们上了马车,让哥哥驾车去了上次吃过的那家“张记包子铺”。虽然店面依旧简陋,但此刻在我们看来却格外亲切。下了车,我朝里面忙碌的老板娘扬声喊道:“老板娘,来五屉肉包子,五碗粥!”
“好嘞!几位客官稍等,马上就好!”老板娘热情地应和着。
我们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很快,包子和粥就端了上来。虽然只是简单的饭食,但奔波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吃得格外香甜。里正爷爷也显然放松了下来,一边吃一边和我们闲聊了几句村里的琐事。
吃完饭,我抢着结了账。然后我们坐着马车,踏上了归途。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有些懒洋洋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来时心里的忐忑和紧张早已被成功的喜悦和轻松取代。先把里正爷爷送回了家,我们再三道谢后,才驾着马车回到了自己家。
到了家,卸下马车,把‘红枣’牵到后院喂上水和草料,这一上午的奔波和精神紧张带来的疲惫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娘揉了揉额角,说道:“都有些累了吧?都回屋歇会儿午觉吧。”
我和哥哥都点头同意。回到各自的屋里,我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再一睁眼,窗外已是夕阳西沉,橘红色的光芒透过窗纸洒进来,竟然都快到晚上了。这一觉,睡得真是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