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爷爷缓缓站起身,手里端着一碗酒。他环视了一圈满院的宾客,目光在我们一家三口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今天,是柳周氏一家新宅落成,宴请各位工匠师傅和乡亲们的日子。”里正爷爷的声音带着长者的庄重和温和,“这几个月,大家都看到了,狗蛋娘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但她们有志气,有本事,靠着自己的双手,盖起了咱们柳树湾数一数二的新宅院。”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新宅,是画丫头设计的,是柳二带着各位师傅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今天这顿席面,是狗蛋娘一家对各位辛苦付出的感谢。菜,大家看到了,丰盛;酒,大家闻到了,醇香。这不仅仅是顿饭,更是一份心意。”
“咱们柳树湾,向来是邻里互助,一家有事,大家帮忙。狗蛋家今天这喜事,也是咱们全村的脸面。来,我以这碗酒,敬各位。一是庆贺柳家新宅落成,二是感谢各位师傅的辛勤劳作,三是祝愿咱们柳树湾,家家户户,日子都能像这桌上的饭菜一样,越来越丰盛,越来越红火!”
说完,里正爷爷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院子里响起一片叫好声和掌声。柳二叔站了起来,大声道:“里正叔说得好!咱们也敬主家一杯,谢谢嫂子,谢谢狗蛋和画丫头的盛情款待!”
工匠们纷纷端起酒碗,站了起来。女眷们也端起了果茶或葡萄酒。孩子们学着大人的样子,举起了自己的小碗。
娘带着我和哥哥也站了起来,娘手里端着一碗果茶,我和哥哥也各端了一碗。
“谢谢大家!”娘的声音有些激动,但很清晰,“谢谢柳二兄弟,谢谢各位师傅,谢谢各位乡亲!没有大家的帮忙,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客气!”
“干!”柳二叔高声喊道。
“干!”众人齐声应和。
碗沿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随后是喝酒的咕咚声,喝茶的啜饮声。男人们喝下白酒,发出满足的喟叹;女眷们品尝着葡萄酒或果茶,脸上露出新奇而愉悦的表情;孩子们喝到酸甜的果茶,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开吃!”里正爷爷笑着宣布。
这一声如同号令,早就等不及的众人立刻动起了筷子。刹那间,院子里充满了碗筷碰撞声、咀嚼声、赞叹声、说笑声。
“这肘子,炖得太烂了,入口即化!”
“鱼头好吃!辣得过瘾!”
“这奶味全爆是什么做的?又鲜又香!”
“银丝卷还能撕成一丝丝的,有意思!”
“胡辣汤够味!喝了浑身暖和!”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工匠们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脸上的笑容朴实而满足。他们平日里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吃得却简单,今天这一顿,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过年。女眷们则更细致地品尝着各种新奇菜式,小声交流着做法。孩子们早就盯上了糖果和点心,但被大人管着,先老老实实吃饭,只是眼睛不时瞟向那些诱人的甜食。
厨房里,我们这些“后勤人员”也终于能喘口气了。娘给我们在院子里单独留了一桌。大力婶子、李婶子、小花嫂子、陈奶奶,还有我和娘,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忙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但看着彼此脸上疲惫却满足的笑容,看着外面院子里热闹欢腾的景象,吃着这些自己亲手做出的饭菜,心里那份成就感,比任何美味都更让人满足。
“周嫂子,今天这席面,真是给咱们柳树湾长脸了。”陈奶奶小口喝着粥,慢悠悠地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谁家请工匠吃饭,吃得这么丰盛、这么讲究的。”
“是啊,”大力婶子咬了一口锅塌里脊,含糊地说,“这菜式,好多我都没见过。画丫头,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
我正夹着一筷子大拉皮,闻言笑了笑:“有些是在山里的时候,跟……跟一个路过歇脚的老爷爷学的。有些是自己瞎琢磨的。”
这个说辞早就准备好了,半真半假,不会惹人怀疑。
“瞎琢磨都能琢磨出这么多花样,画丫头真是聪明。”李婶子感叹道,“我家那丫头,比画儿还大两岁,就会烧个糊粥。”
“孩子各有各的好。”娘温和地说,给我夹了一块鱼肉,“我们画儿是心思巧,你们家大妞勤快能干,都是好孩子。”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厨房里虽然狭窄,却充满了温情。
外面院子里,宴席正酣。男人们那桌,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柳二叔正绘声绘色地跟里正爷爷讲盖房子时的趣事,讲到某个学徒闹的笑话,引得满桌大笑。工匠们互相敬酒,说着感谢主家款待的话。女眷们那桌,则聊着家长里短,交流着做菜缝纫的心得。孩子们已经吃饱了,开始不安分地跑来跑去,被大人轻声呵斥几句,又乖乖坐回去。
阳光渐渐升到头顶,明亮而温暖。院子里,饭菜的香气、酒水的醇香、人们的笑声、碗筷的碰撞声,交织成一副最鲜活、最生动的人间烟火图。
我坐在厨房里,透过敞开的门,看着这一切,心里一片宁静的满足。
新宅验收了,很满意。宴席开始了,很成功。帮忙做窗帘门帘的人手也找好了。接下来,就是打扫,搬家具,迁居……
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家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生活的图景,越来越明朗。
娘说得对,有这么多好心人帮忙,有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果茶。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