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我应了一声,站起身。柳谷莺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件月白色绣着淡青色竹叶纹的比甲。“晨间有些凉气,大小姐加件衣裳吧。”她轻声说道,上前熟练地帮我穿上比甲,又仔细地将我鬓角一丝不乱的发丝抿了抿。
铜镜中映出的人影,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稚嫩,但更多的是连日来决策、筹谋所沉淀下的沉稳。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颔首,转身,带着柳谷莺向前厅走去。
穿过连接中院与前院的连廊,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竹叶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连廊两侧新移栽的菊花在晨露中开得正好,为这气派而尚显空旷的宅院增添了几分生机。前院里,柳井曜和柳张弓已经如同两尊门神般肃立在正门内侧,见到我经过,立刻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柳毕筹所在的临时账房里,传来清晰的算盘珠子拨动声,噼啪作响,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还未走进前厅,便已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是周文彦那温和中带着精明的嗓音,似乎在向谁禀报着什么。我放轻脚步,走到厅门边。
只见厅内,龙渊宸正坐在左侧下首的酸枝木圈椅上,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仿佛脊梁里嵌着一根不会弯曲的钢条。他今日换了一身更显家常的靛青色细布直裰,衬得脸色比前几日又好了些,但那种久居人上的疏离感依旧萦绕周身。他手中端着一盏茶,并未饮用,只是静静听着站在厅中的周文彦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落在虚空某处,仿佛在听,又仿佛神游天外。
周文彦和赵明理则垂手站在厅中,面向龙渊宸的方向,姿态恭谨。周文彦依旧是那身浆洗得十分挺括的靛蓝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赵明理则穿着账房先生常见的灰色袍子,面容清癯,眼神里透着惯有的精明与审慎。
“宸公子放心,东家吩咐的物料清单与工期排表,在下已连夜核算完毕,绝无疏漏。”周文彦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带着十足的把握。
龙渊宸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抬起眼,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厅门方向,恰好与我的视线对上。那双眼眸依旧深不见底,但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冰封的寒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他仿佛早就知道我站在门外。
我定了定神,迈步走进前厅。
听到脚步声,厅内三人同时转头看来。周文彦和赵明理立刻收敛了面向龙渊宸时的恭谨汇报姿态,转而向我躬身行礼,齐声道:“东家。”
龙渊宸则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中的茶盏,算是打过招呼,并未起身。他向来如此,礼数周到却保持着距离,我早已习惯。
“周掌柜,赵账房,不必多礼,都坐吧。”我走到正中的主位坐下,语气平和。柳谷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我身侧后方。
周文彦和赵明理道了谢,这才在右侧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坐姿端正,只坐了半个椅子,显示出良好的规矩。
我看向侍立在一旁负责茶水的小丫鬟,问道:“娘和哥哥呢?怎么没见?”
小丫鬟连忙屈膝回道:“回大小姐,老夫人一早用了饭,便和霜降嬷嬷去村里的大力家了,说是看看大力娘做的鞋样子。大公子辰时不到就和柳房驭、柳虚担进山了,大公子说,要带柳房驭认认山里能打马草的好地方,柳虚担力气大,跟着去扛草料。”
原来如此。娘是去忙活家常琐事,也是进一步融入村中妇人圈子;哥哥则是责任心起,开始为家中新增的“赤霞”马匹打算了。我心中微暖,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门外候着吧。”
小丫鬟应声退下,细心地掩好了厅门。
厅内只剩下我、龙渊宸、周文彦、赵明理,以及我身后的柳谷莺。晨光从敞开的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光洁的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散着新家具的木头清香和淡淡的茶香。
我端起柳谷莺适时递上的新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口。还是空间灵泉泡的茶,滋味就是不同。放下茶盏,我看向周文彦,直接切入正题:“周掌柜,带来的明细可都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