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像一颗被投入沸水的冰粒,在粘稠的猩红中挣扎前行。身后,那片被短暂扰乱的猩红触须已重新编织成天罗地网,带着更加暴戾的意志碾压而来。前方,那点纯净的蓝光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无垠的虚空。
潜航器外壳传来的刮擦声已变成沉闷的撞击,护盾光芒急剧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小雅面前的屏幕被刺眼的红色警报覆盖,她十指在控制台上化作残影,声音却出奇地冷静:“结构完整性剩余百分之六十三,护盾能量低于阈值,我们最多还有三十秒!”
三十秒!
陈默的瞳孔深处,规则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灭。他不再试图去“调和”身后那铺天盖地的狂潮,那太过庞大,如同螳臂当车。他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感知,都聚焦于前方——聚焦于那块被无数猩红触须包裹、如同被缚普罗米修斯般的蓝色碎片。
他“看”得更深了。那些疯狂扭动的猩红触须,不仅仅是物理和能量的屏障,它们更像是一道道扭曲的、充满恶意的“规则锁链”,死死缠绕着碎片的本源,试图污染它,吞噬它,将其彻底拉入这疯狂的深渊。
碎片散发出的蓝色光晕,纯净而坚韧,顽强地抵抗着侵蚀。但在那光晕之下,陈默感知到了一种深沉的…… 疲惫 。仿佛一个孤独的战士,在无尽的围攻下,已鏖战了千万年,摇摇欲坠。
不能再等了!
陈默猛地站起,无视了潜航器剧烈的颠簸。他伸出双手,并非对着实物,而是探入了那片无形的规则领域。他的意识化作最纤细的触须,避开了那些充满攻击性的猩红锁链,如同一个小心翼翼的探病者,轻轻地、充满敬意地,触碰到了那蓝色光晕的核心。
没有力量的灌输,没有强行的夺取。
他传递过去的,是一道意念,一幅画面,一种感觉。
那是昆仑碎片在他掌心温顺悬浮的景象;是赵大爷以医者仁心叩开规则门户的瞬间;是他们在守护者试炼中,面对历史难题所展现的务实、智慧与人道关怀;更是他立下“修复世界”宏愿时,那颗毫无杂质的赤诚之心!
他在告诉它: 我们不是掠夺者,我们是同行者。我们理解你的痛苦,我们认同你的初衷,我们来此,是为了让你重归完整,是为了终结这场由“善意”引发的无尽噩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汹涌的猩红狂潮已扑至“水滴”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几乎要将小小的潜航器碾成齑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块一直沉寂的蓝色碎片,猛地 震动 了一下!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却依旧纯净温和的蓝色光辉,如同深海中突然爆发的蓝洞,骤然扩散开来!
光芒所过之处,那些疯狂缠绕的猩红触须像是被无形的利刃斩断,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猛地收缩回去。光芒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源自本源的、对“异物”的绝对排斥!
一个极其短暂的安全区域,以碎片为中心,被强行撑开!
“就是现在!”陈默低吼。
“水滴”的引擎发出最后的悲鸣,借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头扎入了那片蓝色的光晕之中。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也没有顺利的获取。在接触到碎片的瞬间,陈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离,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光海。
与昆仑碎片传承的浩瀚知识不同,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一种 深沉到极致的悲伤与执念 。
他“看”到了。
他看到这片碎片,在补丁战争末期,为了执行“快速重生”的指令,疯狂地抽取着东海的一切——海水、生灵、岛屿、乃至沉淀在海底的古文明遗迹……它将所有的一切都分解成最基础的物质与能量,试图按照某个理想化的模板,重新塑造一个“完美”的新世界。
但它太急切,太残缺,失去了其他碎片的制衡与调和。它就像一个失去了所有感官、只剩下收集指令的机器人,盲目地攫取着一切,却无法理解何为“生命”,何为“文明”,何为“多样性”。它那宏伟的“创世”蓝图,在执行中扭曲成了最彻底的“灭世”行为。
它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创造迷梦中,直到将整片东海化为死寂,都未曾意识到,它所做的,与毁灭无异。
那无尽的悲伤,正是来自于这迟来的、血淋淋的醒悟。它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已无力回天,只能蜷缩在自己创造的猩红地狱核心,用最后的力量守护着自身不被彻底污染,在永恒的悔恨中等待着……一个渺茫的救赎。
陈默的意识与这股悲伤完全共鸣,他的心像是被浸泡在万载寒冰中,刺痛而冰凉。
他传递过去一道坚定的意念:“ 你的使命,由我们来接续。你的错误,由我们来修正。 ”
蓝色的光海温柔地包裹着他,那股深沉的悲伤渐渐平复,转化为一种如释重负的托付与希冀。
外界,“水滴”潜航器内,众人只看到陈默在触碰到碎片的瞬间,身体微微一颤,随即那块蓝色水晶便化作一道温顺的流光,融入他的掌心,与他从昆仑获得的那块碎片虚影缓缓交融,光芒愈发深邃内敛。
成功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松一口气,整个猩红之海彻底暴怒了!
失去了碎片的镇压,或者说,被碎片最后的光芒彻底激怒,这片死亡的领域仿佛拥有了统一的意志。粘稠的猩红物质不再是杂乱无章地涌动,而是凝聚成一张覆盖了整个深渊的、无比狰狞的巨口,带着吞噬一切的绝对恶意,朝着那渺小的“水滴”吞噬而来!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缝隙,没有任何取巧的可能。
真正的绝境,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