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透过破损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切割出无数道细密的光柱。楼内静得出奇,昨夜的欢呼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更深层的不安。
陈默独自坐在水泵房外的台阶上,积水的痕迹还未完全干涸。他的右眼被赵大爷用干净的布条简易包扎着,左眼平静地看着忙碌的人群。人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他,像绕过一处危险的辐射源。那些目光复杂地掠过他半透明的手臂和蒙住的右眼,感激与恐惧在其中拉锯。
王大妈正带着几个妇女清点仅剩的物资,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洪亮,带着沙哑:米,见底了。面,还有半袋。水……她顿了顿,省着点用,还能撑两天。
缴获的装备堆在角落,几把造型奇特的枪械,一些能量电池,还有一套相对完好的通讯设备。浩子正在摆弄那套设备,试图从中获取更多关于的情报,但进展缓慢。
赵大爷守在老张身边,老人的情况稳定了些,但依旧昏迷。那根贯穿大腿的钢筋被小心地截断,两端用干净的布包裹着,不敢轻易取出。每一次换药,那狰狞的伤口都像是在提醒众人昨夜的代价。
开会了!王大妈拍了拍手,声音在空旷的一楼大厅里回荡,能动的,都过来!
幸存者们陆陆续续地聚拢过来,约莫三十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与茫然。他们自觉地围成一个半圆,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坐在边缘的陈默。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王大妈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客套,外头的威胁暂时没了,但家里,也快空了。水、粮、药,都缺。老张还躺着。她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陈默身上,停顿了一秒,昨晚发生了什么,谁出的力,谁付的代价,心里都该有本账。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
李夫妇抱着妞妞,第一个站了出来。女人眼圈还是红的,声音却异常坚定:没有陈兄弟,妞妞早就……没有他昨晚拼命,我们这些人,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都难说!他是我们家的恩人!
感激归感激!之前那个提议限制陈默能力的中年男人,王老五,梗着脖子反驳,可他现在的样子……大家也都看见了!那还是人吗?这次是炸了敌人的设备,下次要是控制不住,把我们这栋楼也……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王老五你放屁!浩子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默哥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你他妈昨晚躲在哪里?现在出来充大头蒜!
浩子!王大妈厉声喝止,都什么时候了,还吵!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低声的议论和争执像蚊蝇般嗡嗡作响。恐惧与感激,生存的欲望与对未知的排斥,在这里激烈碰撞。
陈默始终沉默着。他能到那些声音,也能通过右眼那奇特的能量感知,到人群中或明或暗的情绪光晕——李夫妇那边是温暖的、坚定的黄色;王老五等人则是闪烁不定的、警惕的红色;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犹豫不决的灰色。
他缓缓站起身。他一动,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所有的目光,无论情愿与否,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面向窗外那片破败的废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边:
我修过很多系统。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见过太多因为一个漏洞,就想着格式化重装的案例。简单,粗暴,但往往……会丢失掉最有价值的数据。
他转过头,用那只仅剩的、还能分辨色彩的左眼,平静地扫过众人。
我们现在,就是一段充满bUG的代码,运行在一个崩溃边缘的系统里。
他的目光落在王老五身上,害怕是正常的。怀疑也是。我自己也怕。他抬了抬那只半透明的手,怕这具身体不知道哪天就会彻底‘404 Not Found’。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老五。
但是,陈默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我们守护的,不只是这栋楼,而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底线。** 猜忌?内斗?为了可能的危险,就先把唯一能修‘bUG’的人隔离掉?如果我们也这么干,和外面那些只想‘格式化’一切的‘清理者’,和那些仗着有点力量就为所欲为的‘内测玩家’,有什么区别?
大厅里落针可闻。
我陈默,以前是个程序员,现在,也只想当个修东西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这只眼睛,是代价。但也许,也能看到新的路。
王大妈深吸一口气,站到了人群中央,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小陈的话,都听明白了?现在表决。同意确立陈默作为我们社区‘守护者’,拥有在危机时动用能力的最终决定权,但同时,非紧急情况下,能力使用需经过我们共同商议的,举手!
李夫妇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浩子几乎跳起来举手。赵大爷缓缓举起了手。接着,一个,两个,十个……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手,虽然有些人的手臂还带着迟疑的颤抖。
王老五脸色变幻了几下,看着周围举起的手,又看了看窗外那片需要共同面对的废土,最终,也极其缓慢地、不情愿地举起了手。
王大妈声音洪亮,一锤定音,规矩,就这么定了!从今天起,陈默是我们的‘最终武力’和‘技术总监’,我,还是你们的‘产品经理’兼‘后勤部长’,赵大爷是‘医疗顾问’,浩子是‘侦察队长’!各司其职,活下去,把咱们这个‘家园1.0’,继续迭代下去!
一种新的、粗糙却坚实的秩序,在这片废墟上,初步确立了。
会议散去,人们开始投入到修复工作中,虽然资源匮乏,但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陈默走到窗边,适应着单眼视觉带来的不便。同时,他尝试主动去右眼。意识沉入那片灰白的死寂,最初只有虚无。但当他回想起昨夜引导能量时的那种冰冷触感,回想起脑海中那角阵纹时,右眼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不再是视觉,而是一种……洞察。
在他的感知中,窗外废墟的能量流动变得清晰可见,地底混沌之眼如同一个缓慢脉动的蓝色心脏,远处家私城方向还残留着爆炸后紊乱的能量余波,如同尚未平息的涟漪。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更远方,一些微弱但各不相同的能量信号——那是其他的幸存者?还是别的什么?
【能量感知模块已激活。右视觉单元状态:重构中…与‘归墟’协议兼容性:12%…】河图的信息流冰冷地划过脑海。
这失明的右眼,并非彻底的损坏,而是被高度纯化的混沌能量充斥,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感知器官。它或许是新的能力雏形,也可能是更深度侵蚀的开端。
他转过身,看向正在忙碌的众人,看向远处那片危机四伏的废墟。
王大妈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看什么?
在看我们的‘局域网’外面。陈默轻声说,‘黑石’不会就这么算了。光守着我们这一亩三分地,不够。
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主动‘扫描’一下周围的‘Ip地址’了。陈默的左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寻找盟友,或者,至少弄清楚还有哪些‘进程’在运行。
一号楼,这面插在废土上的旗帜,在经历了鲜血与猜忌的洗礼后,虽然残破,却更加坚韧地飘扬起来。而旗帜下的守护者,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知道,生存的本质,从不是被动防御。
而是主动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