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天枢城仿佛暂时遗忘了这几个西北来的“客人”。
除了每日定时送来食物和药物的杂役弟子，再无人前来打扰。
石屋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山间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钟鸣。
林凡在苏晴的悉心照料和观星阁丹药的帮助下，伤势恢复的速度比预期要快。
虽然内力依旧空空荡荡，经脉也还脆弱，但至少已能自己下地缓慢行走，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他大部分时间都靠在床上或坐在窗边，静静调息，感受着体内那丝赤阳朱果生机与残存寒气微妙的平衡，同时观察着窗外有限视野内，观星阁弟子规律而忙碌的生活。
苏晴除了照顾林凡，自己也抓紧时间修炼。
天枢城充沛的灵气让她玄阴诀的运转更加顺畅，之前战斗的消耗和暗伤都在快速恢复，甚至隐隐有更进一步的迹象。
但她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减少，林凡体内那顽固的“蚀魂散”余毒，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这日清晨，送来的药物中多了一瓶专门用于调理经脉的“温脉丹”，品质比之前的更好。
“观星阁的丹药，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林凡服下丹药后，感受着体内暖融融的药力，轻声说道。
“嗯。”苏晴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那个空了的药瓶上，眼神坚定，“但你的毒，光靠这些温养丹药，祛除不了根。”
林凡看向她，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去丹堂？”
“嗯。”苏晴点头，“既然来了，总要试试。他们既然能炼制出这些丹药，或许就有解毒之法，或者......能找到炼制解药所需的药材。”
林凡沉默片刻，没有反对。
他知道苏晴的性子，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更改。
而且，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一切小心。丹堂之人，未必好相与。”
“我明白。”
事不宜迟，苏晴安顿好林凡，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客舍石屋。
按照之前冷凝霜简单提过的方位，她沿着山道向上走去。
丹堂并不在核心区域，而是位于天枢城东侧一片相对独立的院落群。
还未走近，一股浓郁而复杂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其中混合着草木的清新、矿石的沉郁以及火焰的灼热气息。
丹堂的大门比客舍那边要气派许多，由两扇厚重的、雕刻着各种草药图案的木门组成。
门口同样有守卫，但穿着的是淡青色的服饰，气息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火气与药味。
苏晴表明来意，说是西北来的访客，想求见丹堂管事，询问解毒之事。
守卫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进去通传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穿着青色弟子服、神色倨傲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你就是那个从西北来的苏晴？”男子上下扫视着苏晴，眼神带着审视和不屑，“我们丹堂事务繁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求药的。想要求药，先过了‘辨药关’再说。”
所谓“辨药关”，是丹堂针对外来求药者或意图拜师者设下的一道门槛。
需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从一百种混合在一起、形态气味各异的药材中，准确辨认出指定的十种，并且说明其药性。
男子将苏晴带到旁边一个偏厅。
厅内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是一个巨大的木质托盘，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干枯药材，根、茎、叶、花、果、矿石碎片，琳琅满目，气味混杂。
“喏，这是清单上的十种药材。”男子将一张纸条拍在桌边，上面写着十种药材的名字，“香点燃就开始。”
他也不点香，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显然是想看苏晴出丑。西北蛮荒之地来的，能懂什么高深药理？
苏晴没有理会他的态度，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堆积如山的药材。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混杂的药气，如同无数条细微的丝线，涌入她的感知。
她的玄阴诀内力对能量和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此刻被她用在了辨别药材上。
在她眼中，那些药材不再是具体的形态，而是化作了一团团颜色、亮度、温度各异的能量光点。
有的炽热如火，有的温润如水，有的阴寒如冰，有的厚重如土......
她伸出手，动作不快，却异常精准。没有在药材堆里翻找，而是直接探向几个能量反应最符合清单描述的位置。
一株通体碧绿、叶片呈星状的干草被她拈出——“星辰草，性寒，宁神静心。”
一块散发着淡淡硫磺气息的黄色矿石——“焰心石，性热，助燃火力，亦可驱寒。”
一节如同黑炭般的枯枝——“焦冥木，性阴，蕴含死气，可入毒亦可克毒。”
......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每拿起一种，便准确报出名称和主要药性，声音清晰平静。
那原本倨傲的年轻弟子，脸上的不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然后是难以置信。
这才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苏晴竟然已经准确无误地找出了七种！
而且她对药性的理解，简直不像个门外汉！
当苏晴拿起第八种，一株极其不起眼、如同普通野草的“敛息藤”时，年轻弟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你以前学过辨药？”
苏晴没有回答，继续专注地寻找最后两种。
她的指尖拂过几株看似相同的红色小花，略一停顿，挑出了其中一株花瓣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赤炎花，性烈，活血化瘀，过量则伤脉。”而旁边那些，只是普通的朱砂花。
最后一种，是一种散发着极其微弱腥气的黑色泥土——“阴煞土，取自极阴之地，可滋养阴属性功法，亦能加剧某些阴毒。”
当她将第十种药材放在指定位置，并准确说出药性时，那柱香，才燃烧了不到三分之二。
偏厅内一片寂静。
年轻弟子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守这辨药关也有些年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速度如此之快、准确率如此之高的人，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子！
“我......我进去禀报执事。”年轻弟子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匆匆转身进了内堂。
苏晴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她知道自己展现出的能力有些引人注目，但为了林凡，她必须争取这个机会。
没过多久，一名穿着深青色长袍、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的老者随着年轻弟子走了出来。
老者目光锐利，直接落在苏晴身上，仔细打量着她，尤其是在她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老夫丹堂执事，姓柳。”老者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丝探究，“姑娘好厉害的辨药手段。不知师承哪位大师？”
“晚辈苏晴，家传些许浅薄技艺，不敢称师承。”苏晴依旧沿用之前的说法，微微行礼。
柳执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深究，转而问道：“听闻姑娘是为解毒而来？所解何毒？”
“蚀魂散。”苏晴直视柳执事，说出了这个名字。
柳执事闻言，眉头微微一挑：“蚀魂散？黑煞教五毒堂的独门剧毒？此毒阴损霸道，深入神魂，极难根除。”他沉吟片刻，“炼制解药‘清魂丹’，需要一味主药‘九转还魂草’，此草极为罕见，生长条件苛刻，我丹堂库存也仅有几株，乃是预备给阁内重要人物应急之用，不能轻易予人。”
苏晴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请问执事，如何才能得到这九转还魂草？或者，丹堂是否有其他解毒之法？”
柳执事看着苏晴，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九转还魂草，非立大功或付出相应代价不可得。至于其他方法......”他顿了顿，“除非，你能证明你有足够的价值，让丹堂愿意为你破例，投入资源去研究替代方案，或者......你自己有能力找到替代的药材，甚至参与炼制。”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要么立功，要么展现出让丹堂重视的潜力。
苏晴明白了。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晚辈愿尽力一试。不知丹堂，需要晚辈证明什么？”
柳执事抚了抚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巧，丹堂近日接到任务，需炼制一批‘清心辟障丹’，数量不小，人手有些紧张。其中有一道‘淬炼冰芯莲’的工序，颇为耗时耗神，对寒属性内力要求极高。你若能协助完成此工序，并且保证成丹率，老夫或可向堂主进言，为你争取一个机会。”
这既是考验，也是一个让她接触丹堂核心事务的契机。
苏晴没有丝毫犹豫：“晚辈愿意一试。”
“好！”柳执事点头，“明日辰时，你来丹堂炼药房。若能通过考验，九转还魂草之事，我们再议。”
离开丹堂，苏晴的心情并未轻松。
考验才刚刚开始，而且听起来并不容易。
但她没有回头路。
回到客舍石屋，林凡见她回来，关切地迎上前。
“怎么样？”
苏晴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那年轻弟子的刁难，只重点说了柳执事的考验。
林凡听完，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辛苦你了。‘淬炼冰芯莲’......听起来确实不易，对你的内力控制是极大的考验。”
“我能做到。”苏晴看着他，眼神依旧坚定，“为了你，我一定可以。”
窗外，天色渐暗。
天枢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巨石之城冷硬而神秘的轮廓。
对于苏晴和林凡而言，在这座城市里的生存与挣扎，以另一种形式，悄然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