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勇的新府邸坐落在城西,虽不及公侯府邸气派,却也清雅别致。
皇帝赐府时特意嘱咐:“年将军尚未成家,府中难免冷清,朕拨几个可靠的下人给你。”
这些“可靠的下人”中,有一个叫福伯的老仆,为人稳重,办事周到。
然而年勇不知,福伯还有另一重身份——顾廷烨的暗桩。
这是顾廷烨的谨慎之处。年勇来历不明,能力却过于出众,不得不防。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汴京城花灯如昼,火树银花,盛家兄妹相约赏灯。
明兰与长柏、长榕同行,顾廷烨因要入宫陪驾,便派了双倍护卫随行。
“六姐姐,你看那盏走马灯!”长榕如今已是翰林院编修,但在姐姐面前,仍是少年心性。
明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盏三层楼高的走马灯,绘着《山海经》故事,人物栩栩如生,确实精巧。
正欣赏间,忽听身后有人道:“这灯虽好,却不及扬州灯会上的九龙吐珠。”
声音沉稳熟悉。
明兰心头一震,缓缓转身。
年勇一身常服,站在三步之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他手中提着一盏普通的鲤鱼灯,灯火映着他脸上的刀疤,平添几分沧桑。
“年将军。”明兰稳住心神,微微颔首。
“县主安好。”年勇拱手,目光却未离开她的脸,“末将冒昧,可否借一步说话?”
长柏和长榕都警惕起来。长柏上前一步:“年将军有何事,不妨在此说。”
年勇看了他们一眼,从怀中取出一物:“末将有一物,想请县主赏眼。”
那是一枚羊脂玉佩,在灯火下泛着温润光泽。玉佩正面刻着祥云纹,背面……赫然是一个“年”字!
明兰瞳孔骤缩。这玉佩,是她前世送给哥哥的生辰礼!她重生后,这玉佩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怎么会……
“这玉佩……”她声音发颤。
“是末将的妹妹在我生辰时所赠,但妹妹已经离世”年勇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原本也去世,但是却因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里,玉佩也跟随我而来!”
哥哥!明兰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前世她死后,难道哥哥和我一起来了?
长榕连忙扶住她:“六姐姐!”
年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我的妹妹名唤……年世兰。”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明兰耳中炸响。她猛地抬头,眼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长柏察觉不对,正要开口,明兰却道:“二哥,七弟,你们先去那边看看,我与年将军……说几句话。”
“六妹妹!”长柏不放心。
“没事,”明兰拭去泪水,“年将军……是故人。”
故人?
长柏长榕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退开几步,保持着能随时冲过来的距离。
灯火阑珊处,明兰与年勇相对而立。
“你……”明兰声音哽咽,“你怎么知道……”
年勇眼中也泛起泪光:“世兰,是我。我是哥哥。”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明兰还是泪如雨下。
她前世孤零零死在冷宫,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哥哥。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这一世!
“哥哥……”她低声唤道,这一声跨越了两世。
年勇深吸一口气,强忍激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日后,我在府中等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迅速塞进明兰手中,然后提高声音:“既然此物县主不喜,那末将告辞了。”
说完,他深深看了明兰一眼,转身没入人群。
明兰攥紧纸条,心如擂鼓。
三日后,明兰以“探望新科探花”为由回盛府,中途却悄悄改道,去了年府。
年勇早已屏退左右,只留福伯在门外守着——他不知道,福伯是顾廷烨的人。
书房内,兄妹二人终于得以畅谈。
“哥哥,你怎么也……”明兰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年勇红着眼眶:“我也不知道。前世我被赐死,再睁眼,就成了一个父母双亡的流民。我凭着前世记忆,习武从军,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握住妹妹的手:“世兰,不,明兰。这一世,你过得好吗?顾廷烨待你如何?”
明兰点头,泪中带笑:“他待我极好。我有两个孩子,蓉姐虽不是亲生,但很孝顺。娘家也兴旺,弟弟哥哥们都有出息。”
年勇欣慰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我有外甥和外甥女了!?这一世,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他顿了顿,神色转为严肃:“不过,我暗中查访,发现这一世也不太平。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三皇子一党对太子虎视眈眈,而顾家……因为权势太盛,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明兰点头:“我知道。官人也一直在提防。”
“顾廷烨是个聪明人,”年勇道,“但他身处高位,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我在暗,他在明,正好可以互相照应。”
他从书案下取出一个木盒:“这里是我这些年暗中收集的一些情报,关于朝中各方势力的把柄。你带回去,或许有用。”
明兰接过,心中温暖又酸楚。前世哥哥护她,这一世,还是如此。
“哥哥,你呢?”她问,“你可有什么打算?陛下似乎有意为你指婚……”
年勇苦笑:“这一世,我不想再卷入权贵联姻。若有可能,我宁愿娶个普通女子,过平淡日子。”
他看向明兰,眼神温柔:“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看着你平安喜乐。顾廷烨若敢负你,我定不饶他。”
明兰破涕为笑:“他不会的。”
兄妹二人又说了许多话,直到日头偏西,明兰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年府,福伯就将今日之事,详细报给了顾廷烨。
“年将军与县主在书房独处一个时辰?”顾廷烨眉头紧锁,“说了什么?”
福伯摇头:“门窗紧闭,听不真切。但县主出来时,眼睛红肿,似是哭过。”
顾廷烨沉吟良久,忽然问:“福伯,你觉得年勇此人如何?”
“深不可测,”福伯直言,“他武艺高强也就罢了,但谈吐见识,绝不像个普通军汉。而且……他看县主的眼神,太过复杂。”
顾廷烨心中疑云更重。他想起年勇醉酒时喊的“世兰”,想起明兰梦魇时的呓语,想起今日的私下会面……
难道,明兰与年勇,真有前世渊源?
这个念头太过荒诞,顾廷烨自己都觉可笑。然而种种迹象表明,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几日后,顾廷烨特意邀请年勇过府饮酒。
酒过三巡,顾廷烨似是不经意地问:“年将军是肃州人?可曾去过京城?”
年勇心中警觉,面上却坦然:“末将幼时随父亲经商,倒是来过几次京城。”
“哦?那可曾见过什么故人?”
年勇举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记不清了。”
顾廷烨不再追问,转而谈起军务。但他心中已有定论——年勇在隐瞒什么。
而年勇也察觉到了顾廷烨的试探。回府后,他对福伯道:“福伯,府中下人,该整顿整顿了。”
福伯心中一凛,面上恭敬:“将军说的是。”
就在这暗流涌动中,盛家又迎来一桩喜事——长榕被皇帝点为钦差,前往江南巡查漕运!
这可是实权差事,更是皇帝信重的表现。一时间,盛家门庭若市,祝贺者络绎不绝。
然而长榕却宠辱不惊,临行前特意来向明兰辞行。
“六姐姐,此去江南,弟弟定当不负圣恩。”
明兰看着这个日益沉稳的弟弟,欣慰道:“三弟长大了。记住,为官之道,在于为民。漕运关乎国计民生,务必谨慎。”
“弟弟明白。”
送走长榕,明兰站在院中,望着南方的天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长榕这一去,将揭开一个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