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里的刘老头跟小寡妇,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烟又黑又浓,呛得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啥也看不清。
俩人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摸乱划拉,只想赶紧找着自个儿的衣裳。
小寡妇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要是真被烧死在这儿,那可真是亏大了。
她摸了半天,总算摸到了,也顾不上是不是自己的,也没时间穿了,胡乱抱在胸前挡住身子。
刘老头更狼狈,他比小寡妇还怕死。
他满地乱爬,终于摸到了自己那条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裤衩子,手忙脚乱地往腿上套。
刚套上一条腿,另一条腿咋也伸不进去了,急得他满头大汗。
“咳咳咳……咳咳……快,快走,要死了……”刘老头嗓子都咳哑了。
他仗着这是自己家,闭着眼都熟。
连滚带爬地摸索到屋门口,手上胡乱地摸索着门栓。
“开门,快开门呐!咳咳咳,我不想死啊!”小寡妇在后面尖叫,声音都劈岔了。
刘老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把门栓给拉开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新鲜空气混着更多的黑烟涌了进来。
俩人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就往外冲。
“咳咳咳……”
“咳咳咳咳……”
俩人一冲到院子里,就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咳得撕心裂肺,感觉要把心肝肺都给咳出来了。
俩人浑身上下,除了眼白和牙,就没一块儿干净地儿,跟从烟囱里捞出来似的。
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烟灰和泪痕。
刘老头就穿个裤衩子,干瘪的身子露在外面,怀里还抱着一堆衣服。
小寡妇更惨,她光着身子,就拿件衣裳死死护在胸前,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蹲在地上咳嗽。
妈呀!差点儿呛死。
可这口气儿还没喘匀呢,就感觉一道要杀人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于有香就站在那儿,看着这对从屋里爬出来的狗男女。
一张老脸都扭曲得不成样子。
于有香举起了手里的菜刀。
“啊!”小寡妇吓得发出一声尖叫,魂儿都飞了。
刘老头也看见了,他看见于有香那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吓得当场就尿了。
连怀里抱着的裤子都顾不上穿,撒腿就想跑。
“老娘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于有香嘶吼着,举着刀就冲了过去。
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于有香跟疯了似的,举着菜刀在后面追。刘老头和小寡妇在前面没命地跑。
一个穿着裤衩子,一个光着身子抱着衣裳,绕着院子被于有香追着砍。
“救命啊,杀人啦!”小寡妇一边跑,一边哭喊,哪儿还顾得上啥名声,啥脸面,保命要紧啊!
“有香,你疯了。你听我解释,你个疯婆子。”刘老头一边跑,一边回头喊,脚底下被石子一绊,一个狗啃屎就摔在了地上。
于有香眼看就追上了,举起刀就要往下砍。
院里院外的村民都看傻了,这于有香是真下死手啊!
“哎哟,快拦住啊,这要出人命了。”
“快去个人拉一把啊,刘老头要被砍死了。”
“拉啥拉,你没看她那样子,谁上去砍谁。为了他们家的丑事,把自个儿搭进去啊?”
大伙儿嘴上喊着,脚底下却没一个敢动的。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声大喝响起。
“都给我住手。”
大伙儿回头一看,心立刻放下一半儿,是大队书记来了。
书记黑着一张脸,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大帮人,都是从地里跑回来的青壮年劳力,手里还拿着锄头和铁锹。
于有香的两个儿子,刘铁山和刘铁民,还有几个半大的孙子孙女,也跟在人群里。他们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全都傻眼了。
家,着着火。
爹,光着腚被人追着砍。
娘,举着菜刀跟个夜叉似的。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光身子女人在院子里嗷嗷叫。
刘铁山两口子和刘铁民两口子,看着那快要烧塌的房子,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日子还咋过啊!?
书记可没工夫看他们家这出闹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火要是控制不住,风一吹,旁边的几家都得跟着遭殃,到时候整个村子都危险了。
“还看个屁啊,都愣着干啥?救火,快救火啊!”书记指着那已经烧的不剩啥的房子大吼,“想把全村子都点着吗?”
书记发了话,大伙儿才如梦初醒。
“快,接水。”
“水桶呢,水桶拿来。”
“那边的,去井边抬水。”
人群一下子就动了起来。
青壮年们有的冲进旁边邻居家拎水桶,有的拿着脸盆,有的直接脱了上衣,浸了水就往房顶上扔。
场面虽然乱,但总算开始救火了。
书记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冲着民兵一挥手,“你俩,上去,把人给我按住,刀抢下来。”
“是,书记。”
两个民兵应了一声,一个箭步就冲进了院子。
于有香这会儿已经杀红了眼,哪儿还管谁来了。她正要举刀砍,就被一个民兵从后面死死抱住了腰。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砍死这对狗男女。”于有香拼命挣扎,手里的菜刀还在乱挥。
另一个民兵眼疾手快,瞅准一个空当,一把攥住了她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于有香吃痛,手一松,菜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刀一离手,于有香那股子疯劲儿好像也一下子被抽走了。
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被民兵扶着,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嚎啕大哭。
“我的命咋这么苦啊!?我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在城里给人当牛做马,看人脸色,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我图啥啊?
我就是想让家里好过点儿。
可这个老不死的呢,我在外头受罪,他在家里快活。
领着野女人,在我睡了半辈子的炕上打滚儿。
还骂我是老树皮,嫌我剌手。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你们都别拦着我,让我跟他同归于尽,烧死他们,都烧死……”
这边火已经扑灭了,还冒着烟。
救火的村民们听着她哭诉,再看看地上的小寡妇和哆哆嗦嗦的刘老头,一个个都鄙视的骂不要脸,破鞋啥的。唾沫都快把这俩货给淹死了。
刘老头这脸都丢到姥姥家了,趴在地上也不敢吱声。
于有香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一切,脸都白了。
家烧成这样,以后住哪儿?爹妈闹成这样,以后在村里还咋抬头做人?
于有香的大儿子刘铁山,脸色铁青,五官都快扭到了一块儿了。
听着于有香在那儿哭天抢地,觉得烦躁得不行。
他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压着火气问于有香,“娘,你一生气把家烧了,那家里的钱呢?钱你拿出来了吗?”
正拍着大腿哭得投入的于有香,听到这话,哭嚎的动作停住了。
于有香,“……”完了,钱,钱都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