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今天一大早,一家子就跟奔丧似的,把周娇和周娜送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送行的家长和即将远行的知青。
各种哭声混成一片。
秦凤英母女的哭声尤为突出,因为声音太大了。凭实力把别人的给盖住了。
“……”
周家姐俩被周大川和周爱军送上了绿皮火车。
车厢里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姐俩哪里见识过这个?
好不容易挤到车窗边儿,火车还没开,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哇!
她们趴在车窗上,哭得稀里哗啦。
秦凤英站在车下面,也跟着哭。
车上哭,车下也哭,娘仨对着哭。
这一批下乡的知青不少,拖家带口来送的也多,站台上哭成一片的景象并不少见。
可哭得像周家这么惨的,还真是独一份儿。
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惨绝人寰。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去乡下插队,是直接拉去枪毙呢!
秦凤英那哭声,高亢悲怆,穿透力极强,把周围其他家庭那点儿离别的愁绪都给比下去了。
被她给整的哭不出来,净看她们娘们儿表演了。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朝她们这边看,心里犯嘀咕,这家人是咋了?是送孩子下乡吗?咋像是送死呢?跟杀猪似的。
“呜呜呜……我的闺女啊~~~我的心肝儿肉啊~~~这是挖我的心肝儿啊~~~”
火车“况且况且”地缓缓开动了。
周娇和周娜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大哭伸着胳膊朝秦凤英挥手,哭喊着,“妈,妈。别忘了接我回家~~~”
秦凤英跟疯了似的,追着火车就跑。
她一边跑一边哭,一边挥手,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娇娇,娜娜,到了地方要照顾好自己,要写信回家啊!妈一定会接你们回家的。
呜呜呜……丧尽天良的丧门星。”
“……”
火车越来越快,她哪儿跑得过火车,没跑出多远,就气喘吁吁再也跟不上了。
她只能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眼睁睁地看着那列绿色的火车拖着长长的白烟,越去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儿,把她的宝贝闺女带走了。
秦凤英像是被人活活摘了心肝儿,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腿一软,差点儿没瘫在地上。
她哭得死去活来,惊天动地。
周大川一双眼睛也通红,默默地站在她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火车消失的方向。
心里也发誓,一定把俩闺女接回来。
周爱军站在一边,脸上挂着悲伤。
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妹妹,说一点儿不心疼是假的。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不停地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就算他把那点儿积蓄全掏出来,也根本不够买一个八百块钱的工作。
周娇心气儿高,非要办公室的工作,他那点儿钱,根本就不过够。
所以,这事儿不赖他。对,不赖他。
这么一想,他心里的那点儿愧疚感就淡了不少,只剩下离别的伤感了。
周大川和周爱军一左一右地把浑身发软,跟没了骨头似的秦凤英架出了火车站。
车站外人来人往。
秦凤英双眼茫然,脚下虚浮,被父子俩拖着往前走。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两个闺女趴在车窗上那绝望的脸,和那哭喊着叫“妈”的声音。
一时间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甩开父子俩的胳膊,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一屁股就坐在了马路牙子上,又开始嚎啕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使劲儿拍着自己的大腿,“我的闺女啊!我的命啊!你们让妈可怎么活啊!?”
周大川和周爱军父子俩心情也差到了极点,一个蹲在了秦凤英身边低着头抽闷烟,一个站在旁边,眉头紧锁。
一家三口,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摆出了一副死了全家,如丧考妣的死样儿。
秦凤英这哭声实在太有感染力,也太扰民了,立刻就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这年头,热心肠爱管闲事儿的多。一大群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哎这位大姐,这是咋了这是?”
“是家里出啥事儿了,要不要帮忙啊?”
“看这哭的,太伤心了,一定是遇上啥大事了。”
七嘴八舌的问话声,更是往秦凤英的伤口上撒盐。
她被问得更伤心了,哪里还有心情跟人解释说,她是舍不得自己俩闺女下乡插队啊!她捂着脸,哭得更来劲儿了。
周大川也是没精打采,两眼通红,他叹了口气,干脆也在秦凤英身边儿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唯一还算精神点儿站得笔挺的,就是穿着一身军装气宇轩昂的周爱军同志了。
军人在这个年代可信度那是相当高。
于是,就有一个好心的大妈,把目标转向了他,开口劝道,“这位解放军同志,你看看这大妹子,是她闺女咋了?”
周爱军被这一群人围着看,看得莫名其妙,心里也烦躁得很。
他本来就因为钱的事儿憋着一肚子火,现在又被这么多人当猴儿看,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他皱着眉,随口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走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秒,紧接着,所有人都露出了然又同情的表情。
“哎呦怪不得哭成这样儿,原来是孩子走了啊……”
“这位同志,还有这位大姐,想开点儿吧!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这活着的人,不是还得好好活着嘛!”
“就是就是,日子总得往前看。别太伤心了,伤身子。”
一个大爷还拍了拍周大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挺住,家里顶梁柱可不能倒。”
周家人,“……”
秦凤英的哭声都噎了一下,周大川叼在嘴里的烟屁股直接掉了,周爱军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清欢这会儿不在场,她要是在场,非得当场笑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