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这头,秦凤英听着闺女的哭声,头一阵阵的疼。
她抬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心里也跟着难受得要死。
她心疼闺女,可她更愁哇!
周清欢那个小贱人讹走了家里那么多钱,还让她背上了一屁股的债。
她现在跟周大川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得算计着花,哪儿还有钱,哪儿还有门路去把闺女弄回城。
这事儿要是让周娇知道了,以她的脾气,指不定要闹出啥天大的事儿来。
秦凤英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只能忍着心里的焦躁和无力,放柔了声音,开始给周娇灌心灵鸡汤。
“娇娇,乖,不哭了啊!妈听着心都碎了。”
“你听妈说,妈知道你苦,知道你受委屈了。
是妈没本事,让你跟着受罪了。”
“你再坚持坚持啊,就当是去体验生活了。
等过段时间,政策松动了,妈一定想办法,第一个就把你和娜娜弄回来。
快了,肯定快了,妈保证。”
这些话,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虚,她拿啥保证?要钱没钱,要关系也得有钱才能走关系啊!
钱钱钱,反正没钱啥都干不了。
周娇在电话那头的哭声渐渐停了。
过了几秒钟,周娇笑了一声,“呵!妈,别哄我了。”
“你要是有本事,早就把我弄回去了。
你还要我等到啥时候?等政策松动,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我二哥都下去好几年了,一点儿回来的希望都没有,你就别骗我了。”
“妈,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周娜在一边儿听着周娇跟秦凤英你来我往的,她也不插嘴。
秦凤英头回被周娇这么冲的说话,一时间不太适应,就冷了几秒,然后才醒过味儿来,“娇娇,你咋跟妈说话呢?我啥时候说过不管你了?
我不管你二哥都得管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周娇干脆破罐子破摔,不逼一逼秦凤英她就不着急,老是拿话搪塞她,“我不管,反正我最后跟你说一遍,再给你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里,你想尽一切办法,不管是花钱也好,托关系也好,必须把我弄回城。
如果一个月之后,我还待在这个鬼地方,我就死在这儿给你看。”
“我说到做到,我就从这儿最高的山崖上跳下去,谁都别想拦着我。”
“到时候,你们就等着来大西北给我收尸吧!”
说完,她也不等秦凤英有啥反应。
“咔哒”一声,电话被她狠狠地挂断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一阵阵“嘟嘟嘟”的忙音,秦凤英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举着话筒,愣在原地,脑瓜子嗡嗡的,全是周娇最后那几句狠话。
啥死,啥收尸的。听着就让她心寒,这就是她最疼的孩子。
这就是她那个从小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闺女。
她咋能这么威胁自己,这么逼自己?她这个妈对她还不够好吗?
张组长把这场通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周娇后面那几句,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秦凤英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儿幸灾乐祸的笑了。
“我说凤英啊!”
“我早就跟你说过,孩子不能这么惯着。慈母多败儿,老祖宗说的话,那都是有道理的。”
“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惯出毛病来了吧!都敢拿死来威胁你了。
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大事儿。”
秦凤英被周娇打击的,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是周清欢这么说她,她只会生气,不会伤心,但这是她最疼爱的闺女这么说她,还这么逼她,那可真伤心了。
秦凤英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儿了。
她失魂落魄地把话筒放回原位,甚至都忘了跟张组长打声招呼,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车间,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可她啥都听不见了,只剩周娇威胁她的那几句话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李大姐看她回来了,笑着问她,“你闺女说啥了,是不是想家了?”
秦凤英勉强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她站回自己的工位,机械地重复着拧瓶盖的动作,可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月,她哪有那个本事?周娇真是要逼死她啊!
晚上,秦凤英拖着疲惫回到家,主要是精神疲惫,导致她整个人一天都不在状态。
家里冷锅冷灶的,周大川还没回来。
她连灯都懒得开,就那么坐到饭桌前的椅子上,整个人瘫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大川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看到黑暗里坐着个人影,吓了一跳。
“哎哟,你坐这儿干啥呢?也不开个灯,想吓死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了灯绳。
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照在了秦凤英那张憔悴的脸上。
周大川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咋滴了?跟死了娘似的。
他把手里的布兜子往桌上一放,凑了过来。
“你这是咋了,脸色这么难看?厂里出事儿了,还是谁惹你了?”
秦凤英缓缓抬起头,看着周大川,忍了一下午的委屈再也绷不住了。
被姓张的损成孙子,又被周娇威胁,能不委屈吗?
她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大川……大闺女又来电话了。”
周大川,“她又咋了,是不是又没钱了?不能够吧?
这才去了多长时间,给她俩也带了不少的钱。”
秦凤英摇头,就把周娇在电话里哭诉的那些话,捡着重要的,跟周大川学了一遍。
当然,周娇发脾气和拿死威胁她的那段,她没说。
虽然周娇态度不好,伤了她的心,但她心里还是最惦记周娇的,毕竟从小到大疼爱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就扭转过来这种感情,而且是双份的感情。
她怕周大川对周娇有意见,就所以没敢提。
“……她说那儿的活儿太重,手上都磨出大血泡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快熬垮了。
哭得我心都碎了,大川,你说咋整啊?
娇娇说了,知青院的那些老知青合起伙来欺负她们姐儿俩。
再这样下去,咱闺女就要扔在那儿了,你快想想办法。”
周大川,“下乡哪有不受苦的?别人家孩子不也这么过来的,忍忍就好了。”
秦凤英,“忍?咋忍?那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哇!
她们在那儿受苦,就跟拿刀子剜我的心一样。你就不心疼?”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了。
“大川,咋办啊?快想想办法吧!”
“咱闺女说,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她要回来。”
“可咱们现在欠着一屁股的债,咱们预支的工资也都让周清欢那死丫头给弄走了。
咱们哪儿还有钱,哪儿还有路子,咋把闺女整回城?”
周大川自从在周清欢那打了秦凤英之后,就像按下了某种开关一样,也不太怕秦凤英了。
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了,“你让我想办法,我能想啥办法?我就是一个臭工人,有啥本事,你还不知道?
要不你提前退休把工作给她?只有这一个办法,我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秦凤英,“……就算我提前退了,那工作俩闺女我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