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惬意地眯着眼睛,心里正盘算着,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屋里几个叽叽喳喳的小护士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朝门口看过去。
门口站着几个人,领头的那个是安保科的赵科长,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白月被打断了思绪,心里有点不痛快。她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慢条斯理地用手绢擦了擦手指,这才抬起头,冲着门口那几个人说。
“赵科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别看这些人在厂里很牛逼,她白月可不怕,“有什么事儿吗这么大阵仗?”
她还以为是厂里哪个车间又出了什么工伤事故,需要医务所这边配合处理。
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护士,还没学会看人脸色,还在笑嘻嘻地打趣。
“赵科长,今天厂里的大会有结果了吗?给透露一点儿呗!
不过你不透露我们也知道,那肯定是秦厂长,对不对?”
另一个护士也捂着嘴跟着凑趣,“可不是嘛,以后咱们白姐就是厂长夫人了,赵科长这是提前来表忠心了,嘻嘻嘻……”
赵科长,“……”
几个小丫头片子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又活起来了。
白月听着这些话,心里挺舒坦,但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嗔怪的样子,冲那几个小护士摆了摆手。
“就你们几个嘴碎,没点儿正形。赵科长是来办公事的,别在这儿跟着瞎起哄耽误人工作。”
嘴上说着,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端着那副领导派头,准备听赵科长汇报工作。
在她看来,安保科科长,级别可比她丈夫差远了。
她纡尊降贵的站起来,那是给足了面子。
赵科长并没有接她们的话茬。
他迈步走了进来,身后的两个保安也跟着进来,顺手就把办公室的门给带上了。
屋里所有人的笑声都停了,“……”
干啥?有话就说呗,关门干啥?总觉得不是啥好事呢!
白月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赵科长的眼睛在几个小护士脸上一扫,几个小护士闭嘴了。
“白月同志。”
他没有叫白月“白护士长”,平时都是这么叫白月的。
也没有叫“白姐”,而是用了最正式,也最生疏的称呼。
白月脸上的那点得意渐渐的收敛了,她皱眉,“赵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奉厂党委及全厂职工代表大会决议,因秦留粮贪污腐败一案,现需你本人,立刻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啥?
众人,“……”
白月呆呆地看着赵科长,一时间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了啥。
秦留粮,贪污腐败?
配合,调查?
刚才还围着白月说笑奉承的几个小护士,这时候一个个都吓傻了,张着嘴,手里还捏着瓜子,却忘了往嘴里送。
她们看看赵科长,又看看白月,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白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忽的笑了,“赵科长,你今天没睡醒吧?在这儿跟我说什么胡话呢?”
“开什么玩笑。我们家老秦今天开会是要当厂长的,你跑我这儿来说他贪污腐败?
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还是说,你是李副厂长那边的人,故意来给我添堵的?”
她认定了,这肯定是李副厂长使得绊子。
老秦要当厂长了,他眼红,就派人来恶心自己。
“我告诉你姓赵的。”白月的气势又回来了,她双手叉腰,摆出了平时训斥手下护士的架势,“你现在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今天这事儿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不然等我们家老秦的任命下来,我第一个就让他撤了你的职。”
她以为这番话足够有威慑力,可赵科长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只见赵科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在白月面前展开。
那是一张盖着钢铁厂党委红色印章的正式文件,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对秦留粮的处理决定,以及要求其家属白月配合调查的通知。
白月两只眼睛都不带眨的看着上面的内容,上面每一个字都刺得白月眼睛生疼。
赵科长,“白月同志,请你认清形势。
这不是玩笑,也不是谁的个人意图,这是组织的决定,是全厂职工的决定。
秦留粮已经被当场控制,现在,轮到你了。”
“不可能?”
白月尖叫起来,惊恐的后退好几步。
“你们胡说八道,你们这是污蔑,是陷害。
我们家老秦清清白白,他怎么可能贪污?
你们这是打击报复,我不服。”
她彻底慌了,之前端着的所有架子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护士长,也不是那个马上就要当上厂长太太的得意女人,她只是一个预感到灭顶之灾的普通女人。
“我要见王书记,你们让我去见王书记,我要当面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家老秦肯定是冤枉的。”她说着就要往外冲。
赵科长身后的两个年轻保安立刻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拦住了她的去路。
“白月同志,请你冷静一点,配合我们的工作。”其中一个保卫科的人劝她。
“你滚开,胆子肥了,敢拦我的路?”
白月疯了一样去推搡那两个安保,指甲在那人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我男人可是副厂长,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她还在用那个虚无缥缈的身份做最后的抵抗。
赵科长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对着那两个干事使了个眼色。
“既然白月同志不愿意自己走,那就请你们‘帮’她一把。”
两个干事也不再客气,立刻上前,一人抓住白月的一条胳膊,用力反剪到她身后。
“啊!”白月疼得尖叫了一声,整个人被牢牢地控制住,动弹不得,“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样是犯法的,你们没有资格这样对我。”
她剧烈地挣扎着,头发乱了,白大褂也皱成了一团,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干净体面的样子。
办公室里的另外几个小护士,早就吓得缩到了墙角。她们惊恐的看着眼前这吓人的一幕,一个个脸色惨白。
其中那个最先开口恭维白月的小护士,正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被牵连进去。
白月在挣扎中,看到了她们。
她看到了那些曾经围着她,一口一个“白姐”,一口一个“厂长太太”的脸。
此刻,那些脸上,只有恐惧,和急于撇清关系的冷漠。
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她,甚至没有一个人敢跟她对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白月的心底升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呀!前后几分钟的功夫,这些人就两张嘴脸。
她忽然不挣扎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被两个干事架着,才没有瘫倒在地。
赵科长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白月,对着两个手下挥了挥手。
“带走。”
两个干事一左一右,架着双腿发软的白月,拖着她向门口走去。
她的双脚在水泥地上,划出两道痕迹。
办公室的外面走廊上,已经站了不少闻声而来看热闹的医生和护士。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被架着胳膊,狼狈不堪的白月身上。
白月不敢抬头跟那些同志对视,她垂下头,让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