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川被秦凤英这一通无名火发得莫名其妙,手里的豆角差点没拿住。
这老娘们儿,吃枪药了?
还要卖他自行车?那可是他的命根子,每天上下班全指着那两个轮子呢,他单位多远她不知道吗?
这话说得多扎心呐!
他眉头一皱,上道,“你这又是咋的了?一进门就摔打,谁给你气受了?”
秦凤英连头都没回,也没在搭理这爷俩,自己径直回屋了。
父女俩只听“咣”的一声,感觉那门框都跟着颤了几颤。
周大川把手里的豆角往盆里一扔,两只手在腰间的围裙上胡乱抹了两把,“嘿!秦凤英,你吃饱了撑的?
跟谁俩呢这是?啊?
谁捅你肺管子你找谁去,跟我们爷俩撒啥气?”
吼完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那的周娜。
周娜惊讶的张着嘴,那双和秦凤英有几分像的眼睛里全是担忧。
“爸,我,我妈这是咋了?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高高兴兴去上的班儿。
回来发这么大脾气,肯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你赶快去看看吧!”
周大川赶紧摆摆手,“你妈那是更年期,一阵风一阵雨的,指不定是在厂里跟谁拌嘴了,我去看看,你坐这儿别动,别抻着腿。
这一天天的,我还得考虑这个的心情,考虑那个的心情,从来没有人考虑我的心情。”
周大川嘴里一边埋怨一边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背着手,拉长个脸,后脚也跟着进了屋。
屋外只留下周娜一个人皱着眉。
秦凤英把肩上的布包往饭桌上一甩,里面的饭盒跟着哗啦乱响。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里的火烧得她嗓子眼儿冒烟,就连鼻孔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伸手抓起桌上的大瓷茶壶,也不管那是昨儿剩下的凉白开,倒了一大缸子,仰脖就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冰凉的水顺着喉咙管往下流,激得她浑身一激灵,那股子邪火,总算是被压下去了一点儿。
她放下杯子,抚了抚心口。
这时候,周大川掀开门帘子进来了。
他先是往桌上看了一眼,见没啥东西摔坏,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桌子另一边,拉开凳子坐下。
他歪着头,一双眼睛在秦凤英脸上扫来扫去,想看看秦凤英这邪火是从哪儿来的。
“我说老秦,你这到底是咋了?发这么大脾气?”
周大川伸手去摸摸裤口袋,想摸出烟来抽。
可一把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因为家里债台高筑,他把烟都戒了。
叹了口气,接着问,“到底谁招你惹你了?是不是你们车间那个王胖子又给你穿小鞋了?还是……”
也难怪他这样问,因为秦凤英回来十次有八次骂王组长不是人,不是东西,周扒皮吝啬鬼。
所以秦大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王组长。
“还是那个死丫头片子又去厂里找你要钱了?”
第二个想到的就是周清欢,最近给他们家添堵的,也就这俩人了。
除了周清欢那个讨债鬼和势利小人王组长,周大川想不出还能有谁能把秦凤英气成这副德行。
“不对啊,这月的一百块钱不是刚给过吗?她要是再敢来闹,我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周清欢不在场,周大川这能耐就来了。要是周清欢在场,看他敢不敢这么说。
秦凤英早就把这个男人看得透透的了,就是个窝里横,外边啥也不是。
她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不是那个死丫头。”
周大川烦躁的挠挠头,“那是咋回事?你倒是说啊?”
秦凤英吸了吸鼻子,“大川啊,天塌了。”
周大川,“……啥天塌了?你别吓唬我,好好说话。说人话,说我能听懂的。”
秦凤英,“我大哥出事了。”
周大川一愣,秦留粮出事了?只愣了一瞬,然后就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他能出啥事?人家是大厂长,吃香的喝辣的,出门都有小汽车坐,能跟咱们这平头百姓似的?”
秦凤英,“放屁,要是一般的事儿,我能这样吗?
我大哥让人给抓了,犯法了。”
周大川,“……啥?你再说一遍,我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周大川屁股底下像装了弹簧,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秦凤英又来活了,“你耳朵塞驴毛了?我说他被抓起来了,他犯法了?”
周大川怔怔的问,“为啥啊?作风问题?”
也难怪他大惊小怪的,大舅子在他眼里,那就是高官,特别有本事的那种人。
而且他觉得大舅子每次跟他说话都高高在上的,像看不起他的样子。
莫名的,他对这个大舅子是既讨厌,又自卑。
平时特别不乐意提起秦留粮这个名字,总觉得提起他自己像矮一头一样。
如今听说秦留良被抓了,倒霉了,他只有震惊没有可惜,心里还莫名的有点小兴奋是咋回事儿?
秦凤英摇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不是生活作风问题。”
周大川失望的松口气,在秦凤英眼里就是周大川以为没事了,所以松口气。
看他这个样子还是挺关心大哥的,于是口气也好了不少。
“是贪污,倒卖厂里的钢材。”
周大川嘴没合上。
良久才轻轻的,自言自语的嘀咕,“我的乖乖,倒卖钢材?那可是国家物资啊!这胆子也忒大了吧?”
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脸上满是震惊,还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可惜秦凤英抹眼泪的时候没看到周大川脸上的表情。
突然,周大川像大夏天喝凉水一样舒爽。眼睛都笑眯了。
啧啧啧,他那个大舅哥,眼高于顶,看他这个妹夫从来都是用鼻孔看人,这回好了,栽了吧?
“贪了多少?”
秦凤英用手绢擦干眼泪说道,“三千多。”
嚯!
周大川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老大。
“三千多?这回完了,彻底完了,这得把牢底坐穿啊,搞不好还得吃花生米。”
他说着,还咂咂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儿。
秦凤英看着他那副德行,气就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茶缸子就要往地上摔,想了想又忍住了,到底是舍不得,又重重地墩在桌上。
“我看错你了周大川,你心眼子咋那么坏呢?还有心思看笑话?
他倒霉了,对你有啥好处?你这么幸灾乐祸的?”
秦凤英咬着后槽牙,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二侄子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家里被抄了,现在只要把钱补上,人就能少判几年,甚至不用坐牢。”
周大川非常淡定的说,“那赶紧补啊!还等啥呢?贪污了多少钱,还回去不就行了?”
多简单的道理,这还用他说吗?
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反正又不用他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