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跃迁的失重感陡然抽离。
幽灵柒型突击舰的引擎由高亢轰鸣转为绝对静止，悬停在望北城外围的高空。
舰桥内一片沉默。
“到了。”
钟离无恨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压抑。
四人并肩站到巨大弧形舷窗前，向下俯瞰。
李墨瞳孔骤然收缩。
望北城，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被是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视野完全捕捉的血色穹顶完全罩住。
那东西是活的！
它绝非能量护盾，更像一个由亿万生灵的粘稠血液，与无尽怨恨浇筑而成的巨大肿瘤膜！
暗红色的穹顶表面。
无数诡异符文如同一条条扭曲血管，正进行着缓慢而不祥的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有暗红光晕扩散开来，将整片天空都染成血色。
在这颗巨大血色肿瘤的包裹下，城市本身的淡蓝色灵能护盾依旧运转着。
它看起来那么渺小，那么脆弱。
就像一颗即将被血色琥珀彻底吞噬的玻璃珠。
而在城市之外的广袤大地上，是黑色海洋。
无穷无尽的异种海洋。
数以百万计的兵级、精英级异种，将整座城市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延伸至地平线的尽头。
但最诡异的，是它们的安静。
没有嘶吼，没有攻击……
所有异种都安静匍匐在地，巨大头颅统一朝向城市中心，姿态近乎虔诚。
它们不像围城军队，更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大宴席开席的食客。
“噬神教派的最高血祭，天谴盛宴。”
钟离无恨的声音里，杀意与无力感交织。
“仪式一旦彻底走完，城里上千万的生命，无论职业者还是普通人，都会被抽干，化作最纯粹的祭品。”
“他们在用千万人的命，去召唤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东西降临。”
”这一次，议会肯定是错了……“
李素真白皙的手指，轻轻触碰冰冷舷窗。
她的感知力更为特殊，能够触及空间本质。
“所有向外的传送坐标都变成了死点。”
“灵网信号也被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屏蔽了……”
她收回手，声音带着一丝悲哀。
“这里，已经是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一座……巨大坟墓。”
议会所布下的陷阱，现在看来，更像是以这千万市民的生命为诱饵，等待着他们这些“不听话”的棋子跳进来。
李墨一言不发，转身走向操作台。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启动幽灵模式！”
钟离无恨看向他，眼神锐利。
“我们进去。”李墨的回答只有四个字，简单直接。
“好。”
钟离无恨不再多问。
幽灵柒型的银白色舰体表面，金属光泽迅速褪去，变得如同水晶般通透，最终彻底与周围的光线融为一体。
所有能量波动，被压缩至一个微不可察的临界点。
引擎声彻底消失。
突击舰如同一滴无形雨水。
悄无声息向着那片绝望血色沉去。
它穿过下方匍匐如雕塑的异种大军，那些嗜血怪物对此毫无察觉。
当舰体接触到血色穹顶的瞬间，一股混乱的精神冲击扫过飞船。
李墨闷哼一声。
最新感悟的【人间意境】自行发动，如同一层温暖薄雾，将这股恶意隔绝在外。
那股邪恶意志在飞船周围盘旋一圈，一无所获后，便退了回去。
最终，突击舰降落在城南一处废弃的工业区。
在一座巨大厂房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它重新显露出金属轮廓。
舱门滑开。
四人踏出飞船，一股混杂着无数信息的诡异空气扑面而来。
是劣质酒精的刺鼻。
是合成香水的甜腻。
是食物烧焦的糊味。
更深层的，是狂热与绝望混合发酵后，那种末日独有的腐败气息。
城市表面，竟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歌舞升平。
远处的商业街灯火通明，震耳欲聋的音乐穿透建筑，化作沉闷的鼓点，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大街上，人们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狂欢。
有人将成捆的灵币付之一炬，围着绿色的火焰疯狂跳舞。
有人将名贵的奢侈品从高楼抛下，看着它们摔成碎片，发出满足的尖叫。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陌生女人疯狂亲吻，脸上却挂着两行泪水。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跪在街边，将一瓶昂贵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瓶狠狠砸在地上，放声大笑。
他们脸上都带着一种病态亢奋，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的热量，在这一刻彻底燃烧殆尽。
可在那亢奋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空洞与绝望。
“他们……在等死。”李素真轻声说，她的感知能触及到人们灵魂深处的波动。
“不，他们应该不知道血祭的真相。”李墨摇头，眼神冰冷。
“但他们知道自己被困住了，与外界彻底隔绝，食物和资源正在飞速消耗。”
“噬神教派利用了这种恐慌，把它扭曲成了最后狂欢，让绝望本身，也成为祭品的一部分。”
话音未落，李墨动作猛然一顿。
他的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一个黑暗巷口。
那里，一个穿着城市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正拿着一支画笔，用一种血红色的粘稠涂料，在墙壁上鬼鬼祟祟地绘制着一个扭曲的符文。
那符文样式，与天空血色穹顶上的血管如出一辙。
几乎在李墨察觉的同一瞬间，苏清雪动了。
没有征兆，没有声音。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白色虚影，瞬间跨越近百米距离，出现在那个男人身后。
此时此刻，拥有自己的道的苏清雪，寻常的职业者等级，已经难以衡量她的实力。
所见即所得！
就连李墨也不知道，现在还只是三转职业者的自己，如果全力出手，会造成多大伤害。
五转最强战斗职业者，还是六转最强战斗职业者的一击？
李墨觉得都有可能！
区别在于，他是否运用那招生命燃烧术！
前方。
男人正专注于笔下最后一划，对身后的死亡降临毫无所觉。
一根由极致冰霜凝结的纤细冰针，已经无声无息地抵住了他的后心。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
男人身体一僵，便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拖进了厂房阴影里。
李墨没有进行任何审讯。
那太慢了。
他手掌直接按在了那个噬神教派低阶信徒的头顶。
【人间意境】随时散发精神力，不再是温和感知，而是化作无数根无形尖针，粗暴刺入对方大脑。
这是李墨领悟到自己的道后，自身感悟到的独有招式，此刻起到了不错作用！
“啊——！”
信徒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眼中满是狂信徒的疯狂。
他的精神世界像一座壁垒森严的要塞，试图抵抗入侵。
但李墨的精神力中，蕴含着一丝【酒剑仙】的霸道。
“破！”
李墨低喝一声。
对方精神防线轰然破碎。
无数混乱、血腥、狂热的画面涌入李墨脑海中。
他看到了血色祭坛内部，听到了疯狂的祷言，感受到了那种将毁灭视为新生的扭曲信念。
几秒钟后，李墨松开手。
那个信徒已经口吐白沫，眼神涣散，彻底变成一个白痴。
“怎么样？”钟离无恨沉声问道。
李墨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似乎在消化那些，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信息。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寒意。
“情况比我们能想到的……要糟许多倍。”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片血色天空。
“天谴盛宴的能量来源，不只是我们头顶这个东西。”
“那个血色穹顶，只是一个接收器，一个能量放大器。”
“真正为它提供养料的……”
李墨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一百零八个，遍布全城的‘血祭节点’！”
“我们刚刚抓到的这个人，就是在布置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
钟离无恨眉头紧皱起来。
“一百零八个？”
“这代表，就算我们能杀穿整座城，冲到中心摧毁那个所谓的仪式核心，只要这些节点还在，血祭就不会停止！”
“是的。”
李墨点头，将了解到的情况娓娓道来：
“如果节点不破，那仪式就不止。”
“而这些节点，就隐藏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它们被伪装成涂鸦、广告牌、下水道井盖，甚至是一盏不起眼的路灯！”
李墨闭上双眼。
【人间意境】再次悄然展开，这一次，覆盖了更广阔的范围。
在他感知世界里，整座城市变成了一副更加恐怖画卷。
苏清雪同样闭上双眼，通过阴阳同心，共享着李墨脑海里的画面。
他们能“看”到，每一个狂欢、哭泣、麻木、癫狂的市民身上，都在散发着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情绪丝线。
这些丝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源源不断汇入那些遍布城市各处的一百零八个节点。
那些节点就像一个个微型心脏，贪婪地吞噬着这些负面情绪。
将它们压缩、提纯，再通过一种李墨无法理解的方式，泵送到天空。
最终，成为滋养那片血色穹顶的养料。
这是一个完美的、自我循环的绝望工厂。
整座城市，千万市民，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为自己挖掘坟墓的工人。
“这种感觉，比上次遭遇的情绪吞噬者还要恐怖百倍…千倍！”
李墨的心神掠过混乱街道，掠过一张张或扭曲或空洞的脸。
最后，他的感知停留在街角。
那里，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六岁，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的父母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和一群陌生人相拥着，跳着诡异舞蹈，对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充耳不闻。
苏清雪也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手，用尽全力，紧紧握住了李墨的手。
她握得极用力，指节都已发白。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和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什么的决心，通过【阴阳同心】天赋，清晰无比地传递到李墨心中。
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噬神教派那群疯子。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百零八个隐藏在千万人口中的死亡倒计时。
他们要与时间赛跑！
要与整座城市的绝望赛跑！
李墨缓缓收回感知。
他睁开眼，目光如剑，射向那个刚刚被绘制完符文的黑暗巷口。
“不能再等了。”
他指向那里。
“就从最近的这个开始。”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