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踩碎那条黑线的瞬间,鞋底传来一阵沉闷的震颤,像是踩在某种活物的脉搏上。他没停下,继续往前走,左臂的绷带还在渗着暗红,每走一步都像有铁丝在皮下绞动。
岑晚跟在他侧后半步,手电光压得很低,只照出前方几块地砖的裂缝。她没再说话,但手指一直贴在战术包边缘,随时能抽出符纸。
街灯昏黄,映出前方义庄铁门半开的轮廓。风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一股陈年木料和腐土混合的气味。
就在他们距铁门还有十米时,路灯忽然晃了一下。
一道人影站在路中央,唐装立领,袖口露出半截翡翠戒指,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扇骨是乌木的,没展开,只轻轻敲着掌心。
谢停渊脚步一顿,右手滑进袖口,短刃的金属柄抵住掌心。
岑晚指尖一挑,一张镇鬼符已夹在指间。
“这么紧张?”陆九章开口,声音不急不缓,“你们不是正要去查棺材吗?我来送点东西。”
他没靠近,也没抬手,只是将折扇往地上一放,轻轻一推。扇子滑过地面,在两人面前停下,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岑晚没动,谢停渊盯着那张照片,喉结动了动。
“你拦我们,就为了这个?”岑晚问。
“不然呢?”陆九章笑了笑,“你以为我会动手?上次在古玩店,你们破了我的阵,我都没追出去。这次,我是来提醒你们——别把命搭进去。”
谢停渊没理他,弯腰捡起照片。
画面模糊,像是老式胶片拍的。雨夜,江岸,雾气弥漫。一个男人跪在浮尸旁,背影瘦削,穿着旧式防水服。他一只手按在尸体肩上,另一只手紧攥着一枚铜钱,铜钱边缘刻着云雷纹,背面隐约有个“符”字。
谢停渊的呼吸变了。
那是他父亲。
照片右下角印着日期:1998年4月17日。正是谢国栋溺亡的那天。
“这钱哪来的?”谢停渊嗓音发哑。
“阴符派的东西。”陆九章说,“二十年前,你爸打捞的那具浮尸,不是普通死人。他是我们那一脉的叛徒,身上带着禁术残卷。你爸从他手里拿到了这枚铜钱,也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
谢停渊的手指收紧,照片边缘被捏出褶皱。
“所以系统……是因为这个选中我?”
“你觉得呢?”陆九章反问,“一个渔民的儿子,凭什么成为宿主?作死系统挑人,从来不是随机的。它要的是命硬、心冷、能活下来的刀。而你爸,早就替你铺好了这条路。”
岑晚突然开口:“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之前不说?”
“因为那时你还看不懂。”陆九章看向她,“你只知道销毁记录,却不知道自己是谁。镇守者血脉,不是头衔,是烙印。你手腕上的疤,不是怨灵抓的,是仪式留下的。”
岑晚没动,但指尖的符纸微微颤了颤。
“你们现在要去乱葬岗?”陆九章又问。
谢停渊没回答。
“去也行。”陆九章语气淡了下来,“但记住,别带她一起。任务要求‘独对’,你心里应该清楚。”
话音落下的刹那,谢停渊脑中猛地一震。
意识深处,那道黑红血字骤然浮现:
【任务:子时独对鬼棺】
【时限:两小时三十七分】
【失败惩罚:死亡】
他瞳孔一缩。
“你知道任务内容?”他抬头盯住陆九章。
“我不知道。”陆九章摇头,“但我看得出你脑子里在闪什么。系统发布任务时,宿主眼底会泛一层血光,你刚才就有。”
谢停渊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冰凉。
“你到底想干什么?”岑晚往前半步,挡在谢停渊身前,“示警?还是设局?”
“我说了,我只是见证者。”陆九章退了一步,唐装下摆被风吹起一角,“二十年前,你爸握着那枚铜钱,选择了沉默。今天,轮到他儿子做决定。系统要你去面对鬼棺,不是为了杀你,是为了让你看见——那里面关着的,可能不只是死人。”
谢停渊终于开口:“看见什么?”
“你爸为什么松手。”陆九章看着他,“他不是被系统逼死的。他是自愿沉下去的。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你就会被选中。他用命换了你十年太平。但现在,期限到了。”
空气静了一瞬。
谢停渊咬开一颗无糖口香糖,机械地嚼着。他低头看着照片,父亲的手紧紧攥着那枚铜钱,指节发白,像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守护什么。
“你说系统不是偶然选我?”他问。
“当然不是。”陆九章轻笑,“它认得血脉。你爸拿过阴符派的东西,沾过禁术的气,这种人后代,天生就是容器。系统不过是顺着这条线找过来的。你以为你在对抗命运?其实你一直在走别人给你画好的路。”
岑晚突然伸手,将照片从谢停渊手里抽走。
“如果这是真的,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时机到了。”陆九章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你们已经碰到了b-13柜,看到了通风道。再往前走,就是地下停尸库。那里有口棺材,不是登记在册的。它等了二十年,就等一个谢家人亲手打开。”
谢停渊盯着他:“你是让我去开?”
“我不是让你去,是告诉你——你会去。”陆九章转身,唐装背影融入夜色,“别怪我没提醒,那棺里没有答案,只有你的命。”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
“对了,谢停渊。”他没回头,“子时之前,别让任何人靠近你。包括她。”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街角。
风卷着灰雾掠过地面,吹熄了半边路灯。
谢停渊站着没动,手里还攥着那颗没嚼完的口香糖。他盯着陆九章消失的方向,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岑晚收起照片,低声问:“信他吗?”
“不信。”谢停渊声音很平,“但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那张照片……是我爸最后一次出勤的记录时间。档案科早就说底片丢了。”
“所以系统和阴符派有关联。”
“不止是关联。”谢停渊闭了闭眼,“我爸拿过他们的东西,然后我被选中。这不是巧合。是因果。”
岑晚沉默片刻,将手电光调至最暗,光斑缩成一小圈,照向义庄方向。
“现在怎么办?”
谢停渊睁开眼,眸色如铁。
“任务说‘独对’,那就我去。但我不信那棺材里只有我的命。”他抬手摸了摸左臂绷带,“我只想知道,他当年到底想护住什么。”
“你确定要一个人去?”
“不是确定。”他看了她一眼,“是必须。系统不会允许别人替我完成任务。但如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你会等我出来?”
岑晚没立刻答。
她从战术包里取出一颗薄荷糖,塞进他外套口袋。
“我说过,绳子断了,以后我来牵你。”她声音很轻,“所以,别在里面待太久。”
谢停渊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21:23。
距离子时,还有两小时三十七分。
远处,义庄铁门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滞涩的摩擦声。一股冷风从门缝钻出,卷着灰雾扑向地面,擦过谢停渊的鞋尖时,忽然凝成一道细线,朝着地下停尸库的方向延伸而去。
他盯着那条线,慢慢抬起脚。
鞋底落下时,压住了那道黑线的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