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雾已经漫到了脚踝。走廊的灯忽明忽暗,铁门外那道身影依旧站着,竹幡垂在身侧,铜铃悬在颈间,一动不动。
他没再往前走,也没回头。岑晚就站在他身后半步,呼吸很轻,但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正从那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竹幡上。
竹幡开始动了。
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在抖。灰白色的布面慢慢鼓起,像有东西从里面往外顶。接着,一张脸浮现出来——眉骨高,眼窝深,嘴唇紧抿,右耳下方有一道旧疤。
谢停渊的呼吸停了一瞬。
那是他父亲的脸。
整张脸贴在幡面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可就在下一秒,眼皮颤了一下,缓缓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灰白。
谢停渊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逆命直觉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像一根铁丝在颅内来回拉扯。但他没动。他知道这不是真的。谢青山早就死了,尸体从江底捞上来那天他就亲眼看过,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别看。”他低声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自己听见。
岑晚没应声,但她往前跨了半步,挡在他侧前方。她右手已经摸到了枪套,左手却从袖口滑出一枚铜钱。铜钱边缘泛着暗红,是之前浸过雄黄酒的那枚。
她抬手,手腕一抖,铜钱飞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直击竹幡中心。
“啪”一声,布面裂开一道口子。那张脸扭曲了一下,瞬间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烟。
赶尸人动了。
他慢慢转过身,面具对着两人。木质面具刻着模糊五官,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脖子上的铜铃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响。
岑晚又甩出一枚铜钱,这次目标是面具。
铜钱撞上面具,发出“铛”的一声,碎成两半。面具裂开一条缝,从裂缝里能看到下面是一张年轻的脸,皮肤惨白,嘴唇发紫。
赶尸人没躲,反而笑了。笑声和刚才一样,低而阴冷,带着点熟悉的腔调。
“谢家的种,果然有点本事。”他说,“可惜你爸没撑住。”
谢停渊终于开口:“你是谁?”
“我是谁?”那人抬手抚上面具,五指用力一掰,木片崩裂,整张面具被扯了下来。
露出一张瘦削的脸,三十岁左右,双眼细长,眼神像刀子。他穿着一件旧式道袍,领口别着一枚黑色符牌,上面写着“阴符”二字。
谢停渊不认识这张脸,但认得那枚符牌。档案里见过,玄阴子亲传弟子才有的标记。
“原来是你。”岑晚冷笑,“三年前清净观塌了七间房,死的七个守观人,是你用活尸试阵?”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发黑的牙:“你知道得不少。不过现在不重要了。”他盯着谢停渊,“重要的是,你的血,能打开真正的鬼门。”
谢停渊没说话。他只是慢慢摘下外套,扔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口香糖,撕开,塞了一片进嘴里。他嚼了几下,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你们找错人了。”他说。
那人眯起眼:“你说什么?”
“我说。”谢停渊抬起眼,直视对方,“你们以为我还会像我爸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脚,踹翻了旁边水桶。积水哗地铺开,顺着走廊流向铁门。雾气变得更浓,地面湿滑。
那人脸色一变,抬手就要吹哨。
岑晚反应更快。她从腰后抽出一段麻绳,迅速在转角处拉起一道绊线,离地约二十公分。然后退到谢停渊身边,背靠铁门站定。
“来多少,倒多少。”她说。
那人没再废话。他把骨哨放进嘴里,用力一吹。
声音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
停尸间的门“砰”地弹开。接着,窗户、通风口、门缝,所有缝隙里都伸出一只手。指甲又长又黑,嵌着铜钱,死死抠进墙面。一具具尸体慢慢爬出来,动作僵硬,双眼泛着幽蓝光。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走廊尽头的两个人。
第一具尸体刚爬出门口,脚下一滑,摔在积水上。它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麻绳绊住脚踝,一头栽进墙角。后面的几具挤在一起,互相推搡,爬行速度明显变慢。
谢停渊盯着它们,逆命直觉不断提醒危险来源。左侧第三具、右侧第二具、最前面那具的右手藏了刀。
他没动,等。
直到最前面那具尸体爬到离他们只剩三米,突然暴起扑来。
谢停渊侧身一闪,抬腿踢中对方膝盖。骨头断裂声响起,尸体倒地。他顺势踩住它后脑,用力一压,头颅撞地碎裂。
第二具扑上来,双手抓向他喉咙。他抬肘猛击对方胸口,肋骨塌陷,尸体后仰。岑晚趁机一脚踹中它太阳穴,直接掀翻。
可更多的尸体正在逼近。走廊太窄,活动空间有限。积水也开始混着血水流动,地面越来越滑。
谢停渊喘了口气,嘴里口香糖已经被嚼得没了味道。他吐掉,又摸出一片新的。
就在这时,意识深处,黑红界面突然弹出:
【任务发布:存活至子时】
【奖励:控尸术】
【失败惩罚:神经灼烧,持续十二小时】
文字一闪而过,没有倒计时,也没有确认按钮。系统从不解释规则,但它知道谢停渊会接。
他冷笑了一声。
“控尸术?”他低声说,“我现在更想学会怎么把你关掉。”
岑晚听见了,看了他一眼:“你还打算听它的?”
“不。”谢停渊盯着前方不断爬来的尸体,“我只是在告诉它——这次,我不逃。”
尸体越来越多。有些已经绕过了麻绳,正贴着墙边爬行。它们的动作虽然僵硬,但数量太多,迟早会压上来。
谢停渊快速扫视四周。走廊两侧都是封闭门,唯一出口就是他们背后的铁门。可门是从外面锁死的,短时间内打不开。
“只能硬撑。”他说。
岑晚点头:“子时还有多久?”
“二十三分钟。”
“够了。”她重新握紧枪柄,但没拔枪,“子弹有限,留到最后。”
谢停渊站到她右侧,两人背靠铁门,形成犄角之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发白,掌心全是汗。可逆命直觉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知道接下来每一秒会发生什么。
第一具攻击者来自左上方通风口,第二具会假装倒地突袭下盘,第三具手里藏着碎玻璃。
他准备好迎战。
远处,那名玄阴子弟子站在雾中,手里握着骨哨,脸上挂着笑。他没再靠近,像是在等结果。
走廊里,尸体爬行的声音越来越密,指甲刮墙,像雨点砸在铁皮屋顶。
谢停渊嚼着口香糖,目光死死盯住前方。
一具尸体猛然跃起,双手成爪,直扑面门。
他抬手格挡,同时侧身出腿,将对方扫倒在地。还没站稳,第二具已从侧面袭来,他凭着直觉后仰,对方扑空,额头撞上墙壁。
岑晚那边也交上了手。她用枪托砸断一具尸体的手腕,翻身避开另一具的扑咬,顺势将麻绳缠上对方脖子,用力一勒,头颅歪向一边。
可第三波又来了。
四具尸体同时扑上,动作协调,像是被统一操控。
谢停渊大喝一声,冲上前迎击。他拳打脚踢,每一击都精准命中要害。可体力在快速消耗,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
一具尸体趁机扑向岑晚背后。
谢停渊眼角余光捕捉到危险,猛地推开面前敌人,转身疾冲,一把将岑晚拉开。那具尸体扑空,撞在铁门上,发出巨响。
“小心后面!”他说。
岑晚喘着气点头:“我知道。”
他们再次背靠背站定,周围已被尸体包围。最近的一具距离不到两米,正缓缓抬起手,指甲对准他们的喉咙。
谢停渊咽了口唾沫,嘴里口香糖早已失去味道。
他盯着那具尸体的眼睛,等着它发动。
雾外,那名弟子缓缓举起骨哨,准备再吹。
就在这时,谢停渊忽然开口:
“你师父玄阴子,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那人一顿:“什么?”
“谢家人不怕死。”谢停渊咧嘴一笑,“我们只怕活得不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