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岑晚的指尖滴落,砸在碎石上发出轻响。她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十二道黑影围成一圈,陆九章站在最外侧,嘴角咧开,眼睛发黑。
她知道屏障撑不了多久。
铜钱剑还在手里,但手腕已经发麻。刚才那一击耗了太多力气。再打下去,她会倒下。谢停渊靠在石柱边,没动,也没出声。他现在帮不了她。
陆九章抬起手,袖口裂痕中涌出更多黑雾。他的手指开始弯曲,像在拉线。那些鬼影缓缓逼近,动作越来越快。
岑晚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脸上。
血雾散开的瞬间,她抬手抓住左脸颊边缘,猛地一撕。
一层薄如纸的东西被扯了下来,随风飘走。那不是普通的皮,而是掺了骨粉的覆面,贴在皮肤上有三年之久。撕下的地方露出一道旧疤,就在眼尾下方。
她的脸变了。
眉眼依旧冷,但多了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威压。朱砂痣的位置没变,可颜色更深了。她伸手探进风衣内袋,掏出一块青铜令牌。
令牌巴掌大,表面刻满符文,中间凹陷处有一道裂痕。她握紧它,举过头顶。
“吾奉天律,巡狩幽冥——百鬼听敕!”
声音不高,却穿透黑雾。
令牌突然发光,青金交织的纹路亮起。光像波纹一样扩散出去。那些扑向她的鬼影猛地停下,身体僵住。接着,双膝着地,额头磕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连陆九章袖子里的黑气都扭曲起来,发出尖锐的嘶鸣。
他脸色变了。
五指猛然收紧,掐出诀印。腰间挂着的三个养鬼瓶同时震动。瓶身浮现裂纹,紧接着“砰”地炸开,碎片四溅。
黑烟从瓶口冲出,还没成型就被令牌的光扫中,直接消散。
“你……”他盯着岑晚,声音发颤,“你有鬼差令?”
岑晚没回答。她低头看了眼令牌,又看向谢停渊的方向。他还靠着石柱,头微垂,呼吸很轻。但她看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够了。
她收回视线,盯着陆九章:“你现在收手,还能活。”
陆九章没动。
他站在原地,嘴角慢慢扬起。这一次,笑得很慢,也很冷。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说。
话音刚落,远处岩壁忽然浮现一道虚影。
灰中山装,金丝眼镜,手里转着紫檀佛珠。玄阴子的投影出现在裂缝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们以为鬼差令能号令所有鬼物?”他开口,声音像从井底传来,“它管得了我养的‘活死之魂’,可管不了地底爬出来的‘无名之憎’。”
他抬手,指向地面裂缝。
黑雾从里面翻涌而出,比之前的更浓,形态模糊。那些雾不像鬼影,没有脸,也没有形体,只是缓缓移动,像是凭空长出来的黑暗。
它们靠近鬼差令的光圈,却被挡在外面。可它们不退,也不叫,只是围着光圈转,一圈又一圈。
岑晚皱眉。
她认得这种东西。不是怨灵,也不是厉鬼。是纯粹由恨意凝成的残念,没有名字,没有记忆,只记得要杀。
她把令牌收回内袋。光一消失,跪着的鬼影立刻抬头,但没敢动。它们还怕。
她另一只手伸进风衣右侧口袋,摸出一张银箔纸。纸很薄,上面压着一行小字:**清道夫·终守**。
她将纸贴在胸口旧疤上。
那里是三年前留下的伤。队友为她挡下那一爪时,血溅到了她的脸上。那天之后,她再没摘过面具。
银箔碰到皮肤的瞬间,燃起了淡蓝色火焰。
火很小,不烫人,却让周围的空气变了。一股力量从她体内升起,不是她的,是别人的。很多人的。那些没能回来的人,他们的气息在回应她。
她闭眼一秒,再睁开时,眼神更稳了。
她转身,面对谢停渊的方向,声音很轻:“撑住,等我来收场。”
陆九章突然笑了。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天空:“百鬼听令。”
地底震动加剧。裂缝扩大,几块碎石滚落。那些“无名之憎”开始往两边分开,像是让路。从深处,爬出更多黑雾,凝聚成更大的轮廓。
岑晚站着不动。
她知道这些不是冲她来的。是冲鬼差令来的。只要令牌还在,它们就不会停下。
她低头看胸口的银箔。火还在烧,但已经开始变弱。这张纸只能撑三分钟。
她必须在这之前做点什么。
她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湿滑,有血渗出来。她踩上去,鞋底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第二步,第三步。离陆九章还有五米。
他没动。
玄阴子的投影浮在空中,也没说话。只有那些黑雾在动,绕着他们转圈。
岑晚走到阵心位置停下。这里地面裂开一道十字缝,正对着上方的岩顶。她蹲下,把银箔纸按进裂缝。
蓝火顺着缝隙往下烧,发出“滋”的一声。
整个地宫晃了一下。
那些“无名之憎”齐齐转向她,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
她站起身,从风衣夹层里抽出一根银针。针尖沾过血,是她自己的。她甩手掷出,钉在陆九章脚前三寸。
“你要是现在走,我不追。”她说。
陆九章低头看了眼银针,又抬头看她。
“我娘死的时候,你也这么说吗?”他问。
岑晚没答。
她知道他不会走。这个人从七岁起就没了退路。就像她一样。
玄阴子的投影忽然抬手,佛珠一串串断裂,掉进黑雾里。每一颗落地,都让“无名之憎”多一分实体。
岑晚感到胸口发闷。
银箔的火只剩一丝了。她能感觉到那些残念正在靠近。再过十秒,屏障就会彻底失效。
她伸手握住鬼差令,准备再次举起。
就在这时,谢停渊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她眼角扫过去。
他还是靠着石柱,但头抬起来了。眼睛睁着,正看着她这边。他的右手慢慢抬起来,指尖有金光闪了一下。
够了。
她不再犹豫,高举令牌。
“镇!”
光再次炸开。
这一次比之前更强。青金光芒照进裂缝深处,那些“无名之憎”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扭曲,开始后退。
陆九章踉跄一步,嘴角溢出血。他的手还在掐诀,但指节已经开始发抖。
玄阴子的投影变得模糊。
“你护不住他。”他低声说,“只要他还活着,系统就不会放过他。”
岑晚盯着他:“那就让他活得比你久。”
令牌的光扫过投影,像刀切过水,直接将其劈成两半。虚影炸开,消失不见。
地宫安静了一瞬。
黑雾停滞,鬼影伏地,连裂缝都停止扩张。
岑晚站在阵心,手举令牌,呼吸微微发颤。银箔的火熄灭了,胸口一阵空虚。
她低头看地面。
十字缝中央,有一点红光正在闪烁。像心跳。
她弯腰伸手,想去碰那点光。
指尖离它还有两厘米时,地面突然震动。
一道黑影从裂缝深处猛地窜出,直扑她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