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子转过身的那一刻,谢停渊就动了。他没说话,也没看岑晚,只是抬脚往石门后方的通道冲去。岑晚紧随其后,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咬住牙关,没有放慢脚步。
他们知道不能停下。玄阴子不杀他们,说明他不需要亲自动手。这地方本身就是杀局。
通道比刚才更窄,墙壁湿滑,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手印。那些手印排列得很整齐,像是有人故意按上去的。谢停渊扫了一眼,右臂旧伤突然发烫,逆命直觉在提醒他危险,指向右侧那条岔路。
“走右边。”他说。
岑晚没应声,却忽然蹲下。她用指尖碰了碰地面,又凑近看了看。她的动作很轻,但足够让谢停渊察觉异常。
“不对。”她说,“这不是人留下的脚印。”
谢停渊皱眉:“什么意思?”
“你看这些血迹。”她指着地上的几串脚印,“干得不均匀。这边喷溅状,那边又像被抹过。而且——”她抬头看他,“正常人走路会有重心变化,脚尖脚跟受力不同。这些脚印每一处都一样深,间距也完全一致,是画出来的。”
谢停渊盯着地面看了两秒,没反驳。他知道岑晚不会在这种事上出错。
“你的直觉说右边安全?”她问。
“不是安全。”他说,“是危险。它让我避开左边。”
“那就去左边。”她说,“敌人想让我们逃向‘安全’的地方,那就一定不安全。”
谢停渊沉默了几秒。他习惯了听从系统、听从本能。可这一次,岑晚说的是对的。系统可以被干扰,直觉也可能被误导。但痕迹不会骗人。
他点头:“走。”
两人转向左侧通道。谢停渊走在前面,右手一直贴在外套内侧,那里还藏着一块裹尸袋的残布。他的手指握紧又松开,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岑晚跟在他身后半步,左手压着肩伤,另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工具包。她没再说话,眼神一直盯着前方地面和墙壁。
通道越走越低,空气变得厚重。墙上的血手印越来越多,有些甚至重叠在一起,像是某种仪式留下的标记。谢停渊能感觉到体内的金纹在轻微震动,不是剧痛,也不是任务提示,而是一种沉闷的共鸣,仿佛这地方和他父亲有关。
“罗盘还能用吗?”他低声问。
岑晚掏出罗盘。金属外壳已经发烫,指针疯狂旋转,根本定不下方向。她试了几次都没用,最后只能收起来。
“靠自己。”她说。
谢停渊嗯了一声。他不再依赖任何外物,只凭身体最原始的警觉前行。
就在他们即将拐过第一个弯道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的。
“岑小姐,你果然聪明。”陆九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可惜……聪明人死得更快。”
谢停渊猛地抬头。岩缝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那声音确实是从那里传来的,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平静,让人不舒服。
岑晚没抬头,也没做出反应。她的手已经搭在工具包上,指尖碰到一把折叠刀的柄。
“他一直在跟着我们。”谢停渊说。
“不是现在才开始。”岑晚低声回,“从西南乱葬岗起,他就留下过痕迹。铜铃声、符印图案……都是他在引导。”
“为什么不出手?”
“他在等。”她说,“等我们走进他布置好的路。”
话音刚落,前方通道忽然亮起一点幽绿的光。那光很微弱,像是从下一个转角透出来的,照在石壁上形成一道细长的影子。
“猜对了。”陆九章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些,仿佛就贴在他们背后的墙上,“但你们活不过下个转弯。”
谢停渊站定,挡在岑晚前面。他的呼吸变浅,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冲出去或者反击。
“他在哪?”他问。
“不知道。”岑晚说,“这种地方,声音可以借风、借气流转。他可能在上面,也可能在下面,甚至不在这个通道里。”
“但他知道我们在哪。”
“因为他设了局。”她看着前方那道绿光,“这些血手印,不是装饰。是阵法的一部分。他在用我们的行动喂养这个迷宫。”
谢停渊低头看了眼地面。那些伪造的脚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痕迹——鞋底摩擦石砖留下的刮痕,还有几点未干的血滴。
“是你流的?”他问。
“不是。”她说,“是别人留下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谢停渊眯起眼。他想起父亲刻在石板上的字——“别信系统”。那时候他以为那是警告,现在看来,更像是指引。
“他让我们看到右边有危险。”岑晚继续说,“其实是想让我们选择左边。但既然连你也觉得右边不对劲,那就说明……真正的危险,其实藏在我们以为正确的路上。”
谢停渊没说话。他懂她的意思。敌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的判断。你以为你在破局,其实你正在完成对方的布局。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继续走。”她说,“但我们得换个方式。”
她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小瓶无色液体,拧开盖子,倒在指尖。然后她在自己和谢停渊的手腕上各抹了一道。
“这是什么?”
“断息剂。”她说,“能掩盖活人的气息波动。虽然不能完全躲过追踪,但至少能让对方判断延迟三到五秒。”
谢停渊闻了下,有点刺鼻,但不难忍。他点点头,没多问。
两人重新出发。这次步伐更轻,贴着墙根移动。每一步都先试探地面,确认没有机关才踩实。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更冷,呼吸时能看到白雾。墙上的血手印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刻得很浅,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谢停渊忽然停下。
“怎么了?”
“我右臂的热感变了。”他说,“不是预警,也不是共鸣。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岑晚立刻伸手摸他手臂外侧。皮肤表面没有异样,但触手滚烫,像是内部有东西在流动。
“别管它。”她说,“只要不影响行动就行。”
谢停渊摇头:“不行。这感觉越来越强。如果等下突然失控,我会伤到你。”
“那你停下。”她说,“我一个人往前探。”
“不可能。”
“这不是商量。”她盯着他,“你是殡葬师,不是盾牌。我需要你活着走出这里,不是替我死在里面。”
谢停渊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情绪起伏,但语气坚定得不容反驳。
他最终点头:“十秒。我数到十,不管有没有动静,你必须回来。”
“成交。”
岑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你知道陆九章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出现吗?”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罗盘失效了。”她说,“他知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依赖不了,只能靠彼此。”
说完,她转身消失在转角后的黑暗里。
谢停渊站在原地,开始数数。
一。
二。
三。
右臂的热度突然加剧,像是有火在血管里烧。
四。
五。
他听到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岑晚的节奏。
六。
七。
头顶岩缝里又有响动,像是碎石掉落。
八。
九。
他握紧了手中的裹尸袋残布,准备冲出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掌心冰冷,带着血污。
谢停渊猛地抬头,看见岑晚的脸出现在阴影里。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发抖。
“别过去。”她说,“那边……有东西在等我们。”
她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半截断裂的旗杆,上面缠着一块褪色的红布。
那是他父亲船上挂过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