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插孔深处的第二声锁链断裂响起时,谢停渊正靠在石碑上喘气。他左手还搭在岑晚肩头,指尖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的冷意。地面猛地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剧烈,两人身体同时晃了一下。
金黑交织的光从祭坛中央炸开,像一道竖立的闪电劈进空气。那道裂口缓缓张开,边缘扭曲变形,像是布料被无形的手撕开。空气开始波动,呼吸变得困难。
谢停渊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左肩刚用力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咬牙把重心移到右腿,硬是站直了。岑晚也动了,手扶着他的胳膊,一点点起身。她的脸色发青,脖子上的黑纹已经爬到下颌线,嘴唇没有血色。
“别往前。”他说。
“你也别。”她回。
话音未落,裂隙中浮出一个人影。披着破旧战袍,身形高大,面容模糊不清,只有眼睛的位置有两团微弱的金光。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子里。
“鬼门将启。”
那人影抬起手,指向他们手中的罗盘。“一人留下镇守,以魂为钥。一人持信物走,延续火种。此为千年铁律,不可违逆。”
岑晚张嘴要说话。
谢停渊却突然抬手,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他盯着那道残影,右手猛地按向自己胸口。掌心落下的一瞬,空气中浮现出一块黑红交错的界面,像刻在骨头上的伤疤。那是系统,是他十五岁起就缠在意识里的东西。
他五指收紧,硬生生把那块界面从身体里扯了出来。
血雾喷出,溅在地上发出嘶响。他握紧拳头,再摊开时,那块界面已经碎成粉末,随风散去。
“你说的不算。”他说,声音哑得不像话,“她说过,活着的人不该被计算。这次——我说了算。”
残影沉默了几秒。
然后轻轻开口:“你毁了系统绑定,但裂隙不会因此关闭。选择仍在。必须有人留下。”
“我留下。”谢停渊说,“她走。”
岑晚没动。
她站在他背后,手指慢慢握紧。然后她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像是累极了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她绕到他面前,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把罗盘塞进他手里。金属贴上掌心的瞬间,上面的符文微微发烫。
“一起死,或者一起活。”她说,“没有第三个选项。”
谢停渊看着她。
她眼尾那颗朱砂痣还在,只是颜色淡了些。她嘴角有一点干掉的血迹,是刚才咳出来的。但她眼神清楚,没有动摇。
“你不该这么选。”他说。
“我早就不按规矩走了。”她答,“三年前伪造死亡记录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头。现在更不会扔下你。”
裂隙中的光影微微晃动。残影低头看了他们一眼,忽然轻笑了一声。
“果然像她。”
“谁?”岑晚问。
“上一个不肯分开的人。”残影说,“也是站在这里,说了同样的话。结果两人都没能活。”
“我们不是他们。”谢停渊说。
“可规则没变。”
“那就改规则。”岑晚抬头,“你们定的规矩,凭什么我们一定要守?”
空气静了一瞬。
裂隙边缘开始震动,金黑色的光流加速旋转。罗盘在谢停渊手中发烫,符文一条条亮起,和他们手腕内侧的旧疤同步闪烁。
“倒计时启动。”残影的声音变得低沉,“三炷香内,若无一人踏入裂隙完成献祭,鬼门将彻底开启,万鬼临世。”
“三炷香是多久?”岑晚问。
“两个时辰。”
“不够。”谢停渊说,“她体内鬼气侵蚀太深,撑不了那么久。”
“那就快做决定。”残影退后一步,身影半隐于光中,“命运只给一次机会。”
岑晚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开始发灰,那是鬼气蔓延的征兆。她知道再往上一点,就会进入大脑,意识会被吞噬。她只剩不到一个时辰。
她抬头看向谢停渊。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她问。
“记得。”他说,“你在殡仪馆后巷,穿护士装。”
“其实我不是去取证明。”她声音很平,“我是去看一具无名尸。但我看到你给老人整理寿衣。你动作很慢,把每一道褶子都压平。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心里有东西。”
谢停渊没说话。
他伸手摸进口袋,掏出一片薄荷糖。剥开,放进她嘴里。她含着,没嚼。
“现在轮到我了。”他说,“你撑住,我来扛。”
她嗯了一声,靠得更近了些。
外面的嗡鸣声变大了。地面又震了一下,比刚才强。石碑上的符号开始发红,和罗盘同频闪烁。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连成一片,分不清谁是谁。
谢停渊抬头,看向祭坛上方。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感觉到有东西在看他们。他把岑晚搂紧,另一只手按住罗盘。
罗盘突然震动。
插孔深处,传出第二声锁链断裂的响动。
裂隙猛然扩张,金黑光芒冲天而起。残影再次浮现,声音更加低沉。
“时间已至。”
“选吧。”
谢停渊握紧罗盘。
岑晚抓住他的手。
两人同时开口。
“我留下。”
“我留下。”
声音重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是谁先说的。
残影看着他们,许久没有说话。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裂隙深处。
“既然如此……那就看你们能不能打破这个局了。”
话音落下,裂隙突然安静下来。
金黑光芒不再旋转,而是凝固成一道竖立的光柱。罗盘自动浮起,悬在两人中间。符文全亮,映照出他们脸上的血污与疲惫。
岑晚忽然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罗盘表面。
血迹顺着符文流淌,竟没有蒸发,反而被吸收进去。整块罗盘开始震动,频率越来越快。
谢停渊察觉不对,伸手去接。
就在他指尖碰到罗盘的瞬间,一股力量把他往后推。他踉跄几步,撞上石碑。岑晚也被另一股力道拉向裂隙边缘。
“不是献祭一个人。”她突然明白过来,“是要两个人一起进去。”
“不可能。”谢停渊冲过去拉她,“你会死!”
“不一定。”她盯着裂隙,“它在等双生信物共鸣。我们的血、伤疤、罗盘,都是钥匙的一部分。单独一个人打不开真正的门,也封不了真正的鬼门。”
“那你也不能去!”
“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她看着他,“你也没有。”
裂隙中的光开始倒流,像是时间在回退。罗盘飞回他们之间,稳稳停下。
残影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最后十息。”
谢停渊抓住岑晚的手。
她也紧紧回握。
“如果出不去……”他说。
“那就一起烂在这里。”她笑,“总比一个人好。”
罗盘突然爆发出强光。
裂隙开始收缩。
他们的脚离地,身体被一股力量拉向光柱中心。
最后一刻,谢停渊把罗盘按进她手里。
她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
光吞没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