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按在石台上,掌心血契的热度没散。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还在往地底钻,像根线连着什么。岑晚站在他旁边,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肩膀还是绷着。
她抬手把眼镜戴上,银框一扣,整个人气质就变了。发丝挽起来,别在耳后,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音。她往前走了一步,鞋尖踩在碎石上,停在石台边缘。
“看痕迹,有人来过。”她说。
谢停渊没动。他的目光落在地面那些血纹上。刚才还在动的符文,现在静了,可空气里的味道更重了。甜腻中带着铁锈味,像是什么东西在慢慢腐烂。
他蹲下身,手指插进石缝里。泥土松软,底下有硬物。他抠出来一块铜钱,表面刻着细纹,背面是歪斜的符箓。他认得这种写法。
阴符派的东西。
他刚想收起铜钱,胸口突然一震。怀里的罗盘开始发烫,贴着肋骨的位置像被火燎了一下。他拉开衣领,掏出罗盘。
指针在转,越转越快。嗡鸣声从里面传出来,低得几乎听不见,但他耳朵疼。
下一秒,咔嚓一声。
指针断了。一半飞出去,擦过他手背,划出一道口子。血立刻流下来,滴在罗盘壳上。
他咬牙,伸手去捡那半截断针。指尖碰到碎片时,发现里面夹着东西——一张纸,泛黄,边缘烧焦了。他小心剥开,只看到半张旧报纸。
照片上是一群人,躺在石台上,脸朝天。衣服统一,姿势一样,像是睡着了。标题印着黑体字:**99人离奇自尽,警方排除他杀**。
时间是二十年前。
他盯着那行字,脑子空了一瞬。这个地点,这个阵型,和现在一模一样。
“你看这个。”他把碎片递过去。
岑晚接过,看了一眼,眼神变了。她没说话,只是把纸片翻过来,在背面找到一行小字:“死者血液呈碱性,器官无衰竭迹象。”
“不是自杀。”她说,“是被控制的。”
谢停渊点头。他知道。这种布局,不是普通人能做的。这是养鬼局的前兆,用活人祭阵,把怨气压进地脉,等时机一到,就能引出大祸。
他抬头看四周。雾还没散,太阳被遮住了。天色灰蒙蒙的,照得石头都发青。风停了,树叶不动,连虫叫都没有。
安静得不正常。
“我们得找更多证据。”他说。
岑晚把纸片收进内袋,顺手摸了下风衣下摆。她还有两张符纸,一张镇魂,一张清道。但她没掏出来。刚才靠近石台时,体内灵力就像被堵住,流转不畅。
她皱眉。“这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
“场域被改了。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为压制。”她低声说,“有人提前布了局,等着我们进来。”
谢停渊站起身,环顾四周。他的逆命直觉一直没响,系统也没发布任务。这不对。每次遇到危险,系统都会逼他做点什么。现在这么安静,反而让他更紧张。
他弯腰把罗盘残壳收进工具袋。铜钱也放进去。这些东西不能丢。
“先查一圈。”他说,“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两人分开行动。岑晚往东侧走,贴着石台边缘勘查。谢停渊去西边,翻找杂草里的异物。他扒开一堆枯叶,发现几块碎布,颜色暗红,像是祭袍的料子。
他正要捡,忽然听见一声哭。
婴儿的哭声。
从雾里传来。
声音不大,但清晰。一下一下,像是就在耳边。他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
雾太浓,看不清十米外的东西。
他立刻转身往回走。几步冲到石台前,看见岑晚已经站定,背对着他,手伸进袖子里。
“别出声。”她说。
哭声还在继续。忽高忽低,节奏奇怪。正常婴儿不会这样哭。这不是求救,也不是疼痛,倒像是……在模仿。
他在她身边停下,两人背靠背站着。
“你听得出来吗?”他低声问。
“不是实体。”她说,“是音波攻击,带精神干扰。”
“目的?”
“消耗我们的判断力。让我们自己乱。”
他点头。他知道这种手段。以前处理过类似案子,邪修用死婴的喉骨炼音,专门扰乱人心。听到的人会慢慢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他脱下白色外套,披在岑晚肩上。衣服盖住她半个身子,把她围在里面一点。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取暖,而是用自己的命格挡一挡。他是殡葬师,天天接触亡者,身上有种天然屏障,能短暂隔绝阴气侵蚀。
岑晚没推拒。她感受到温度变化,也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还撑得住?”他问。
“嗯。”
哭声突然拔高。尖锐得像玻璃刮墙。两人都觉得耳膜一刺,脑袋嗡了一声。
岑晚右手藏在袖中,悄悄握紧最后一张镇魂符。左手摸出录音笔,按下启动键。她要把这段声音录下来,回去让苏绵绵分析。
谢停渊盯着雾气。他发现雾在动。不是风吹的那种流动,而是像有东西在里面爬。地面也开始变湿,一条水痕从远处延伸过来,弯弯曲曲,最后停在石台脚下。
那形状,像极了婴儿爬行留下的痕迹。
他蹲下身,伸手碰了下湿痕。指尖沾上液体,凑到鼻前闻了一下。
腥的。有点像血,但更稀,混着土味。
“地下有东西。”他说。
岑晚低头看他。他的脸色不太对。嘴唇发白,额角冒汗。
“你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就是有点冷。”
其实不止冷。他感觉骨头里进了风,顺着脊椎往上爬。这种感觉他熟悉——是阴气入体的前兆。但他没说。说了她会分心。
哭声还在继续。越来越近。
他们保持背靠姿态,缓慢转动身体,观察四周。雾气凝成团,浮在空中,像一层膜罩着整个遗址。
突然,声音断了。
一下子。没有过渡,没有减弱,就像被人掐住脖子,戛然而止。
雾也停了。
地面的湿痕还在,从石台脚下的裂缝延伸进去,消失不见。
两人没动。他们知道,这种情况更危险。动静之间的反差,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别追。”谢停渊说,“那是诱饵。”
岑晚点头。她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看了看录音笔屏幕。红色指示灯亮着,记录正常。她把设备收好,低声说:“我们得想办法破局。”
“怎么破?”
“找出布阵的人。或者,找到当年没完成的事。”
谢停渊看着石台中央那个凹坑。里面四个字已经模糊,但还能看出轮廓。不是“以命换门”了,变成了新的内容。
替身可渡。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新闻剪报。99人集体躺在这上面,没人挣扎,没人逃跑。他们是怎么被说服的?是谁让他们自愿走上来的?
他站起来,走到石台另一侧。那里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像是人为堆的。他用手扒开表层土,发现下面埋着东西。
一块木牌。
半截烧焦的,上面写着名字。字迹模糊,只能认出几个:李、王、陈……全是姓。
他把木牌拿出来,递给岑晚。
她接过一看,瞳孔缩了一下。
“这不是名单。”她说,“是契约。”
“什么意思?”
“这些人签了生死契。自愿献祭,换取家人平安。”她指着背面,“你看这里,有血指印。”
谢停渊凑近看。果然,背面有几个暗红的点,排列整齐。不是随意按的,是仪式的一部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玄阴子要选这个地方。三十年前失败,不是因为阵法不行,是因为有人反悔。而这一次,系统让他走同样的路,就是想让他成为下一个“自愿者”。
他把木牌扔在地上。
“我不信命。”他说。
岑晚看着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很亮。那种光她见过,在第199章仓库大战时也有。当他决定不再服从系统的那一刻,就是这种眼神。
她把镇魂符重新收好,只留下一张清道符捏在手里。
“我们等等。”她说,“等它再出现。”
谢停渊靠着石台坐下。他太累了。体力透支,手臂上的伤还在渗血。但他没包扎。他知道现在不能弱下来。
夜更深了。星月露出来,照在石台上。那些符文开始微微发亮,不是红,是青白色,像尸光。
岑晚坐在他旁边。两人没说话,但肩膀挨着。
地面的湿痕又出现了。这次是从裂缝里慢慢渗出来的。液体聚成一小滩,映出天空的星。
然后,那滩水突然晃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眨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