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婉倒下的那一刻,岑晚的手臂本能收紧。她把少女往怀里带了点,后背贴住谢停渊的肩膀。三个人靠在一起,像一块没被风沙吹散的石头。
阵法稳住了。
玉璧表面的裂痕不再蔓延,符文重新亮起,金光一圈圈扩散,压住了裂缝深处的黑雾。巨爪被锁链牢牢捆住,动弹不得。空气里那股压迫感退了些,但没人敢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玉璧突然静止。
所有光都凝在半空,连流动的金线也停了下来。一道人影从玉璧中心缓缓浮现,站在三人面前。是个女人,穿一身旧式素袍,面容看不真切,可眼神落在岑晚脸上时,带着说不出的熟悉。
她说:“我等这一刻,已三百二十年。”
声音不大,却像是直接响在脑子里。岑晚没动,手还护着周婉婉的后背。谢停渊眼皮颤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搭在岑晚手背上。
女人抬起手,指尖一点,两道光分别没入岑晚和谢停渊的眉心。
画面出现了。
三百年前,山崩地裂,灵脉断裂。一男一女并肩站在深渊前,身后是燃烧的宗门废墟。他们合力将一块巨大的石碑推入裂缝,封印了初代鬼王。可就在封印完成的瞬间,女人突然转身,一掌击向男人胸口。
男人倒下,灵魂碎成两半,一半消散,一半被她强行封入轮回。
她跪在地上,抱着男人逐渐透明的身体,说:“只有分开,才能活下来。”
然后她把自己的残念剥离,化作天地规则的一部分。她知道未来会有更可怕的东西从鬼门深处爬出来,而那时若双生镇守仍为一体,必会被同时斩杀。唯有让力量分散,让宿命重演,才有可能等到真正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她不是为了控制谁。
她是想找一个能杀死她的人。
因为只有超越镇守者的人,才有资格打破这个轮回。
“系统不是枷锁。”她的目光转向谢停渊,“是你父亲死后,我用最后的力量设下的试炼。每一次任务,都是筛选。你接触的每一具尸体,走过的每一个死地,都不是偶然。我在找那个最不可能活下来,却偏偏一次次活下来的人。”
谢停渊喉咙动了一下。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父亲在江边接到任务,说是要跳进漩涡捞一具白骨。他拦不住,只能看着父亲沉下去。后来他自己也被系统选中,开始做那些根本不像人能完成的事。他一直以为这是惩罚,是诅咒。
原来那是选拔。
“你恨它,但你从没放弃。”女人轻声说,“你每一次完成任务,都在变强。不是因为它给了你什么,而是因为你本就不该活着——可你活下来了。所以你成了唯一能补全它的人。”
她看向岑晚。
“你也一样。你以为自己是在销毁记录,其实你是在清理被污染的线索。你十八岁那年火场救人,队友死了,你活下来。从那天起,你就一直在重复同一个选择:保人,不保命。这不是巧合。那是你前世留下的烙印。”
岑晚闭上了眼。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执行任务时,总会不自觉地把普通人挡在身后。哪怕暴露身份,哪怕违反命令。她不是在对抗规则,她只是在回应血脉里的东西。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拆开了我们,是为了让你们重新合上。合一者,方能破局。”
她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岑晚心口的并蒂莲纹身,又掠过谢停渊眉骨上的旧伤。两人同时感到一阵温热,像是有股暖流从骨头里渗出来。
“你们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她说,“没有逃开命运,而是选择了彼此。”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像风吹散的灰烬。最后一丝光融入玉璧,整块玉突然震了一下,表面所有符文重组,变成一行没人认识的字。几秒后,那行字消失,玉璧恢复平静。
现场安静下来。
风停了,黑雾不动了,连裂缝深处的低吼也听不见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三个还活着。
岑晚睁开眼,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周婉婉。少女脸色还是白的,呼吸微弱,但心跳还在。她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脸,指腹蹭到一点凉意。
谢停渊慢慢睁开了眼。
他先看了玉璧一眼,确认阵法还在运转,然后视线移到岑晚脸上。他没说话,只是把手从她手背挪到她手腕,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很冷,掌心全是汗和血混在一起的湿滑。
岑晚回握了回去。
他们都没力气做更多动作,但这一个触碰就够了。像是在确认对方还在,也像是在告诉自己——这一路没走错。
远处天边有一点发白,但还没亮透。晨光卡在山脊线上,照不到这里。他们依旧坐在原地,靠着彼此体温撑着。周婉婉昏睡着,头靠在岑晚肩上,嘴唇微微张开,像要说什么梦话。
谢停渊的目光扫过她背包。
拉链开着,里面露出一张纸。他认得那张纸。请假条,写着“因身体不适,申请缺席本周课程”。日期是昨天。她本来可以不去咖啡店,可以不来这里,可以继续当个普通大学生。
但她来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扎着双马尾,抱着一本《灵异事件实录》,眼睛亮亮地问:“你们真的见过鬼吗?”
那时候他觉得她太傻。
现在他知道,有些人天生就信这些事。因为他们心里早就准备好要承担什么。
他收回视线,抬头看玉璧。
上面什么都没显示,可他知道不一样了。不只是阵法变了,是整个规则都变了。系统没了,可某种更重要的东西留下了。他不再是那个被逼着跳尸堆的人,也不是父亲悲剧的延续。他是他自己选出来的路走到终点的人。
岑晚靠在他肩上,轻声说:“她不是让我们活下来。”
谢停渊侧头看她。
“她是让我们活得值得。”
他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他们就这样坐着,谁也没动。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也不清楚。但现在这一刻,他们活着,清醒,且终于明白了自己是谁。
玉璧忽然又闪了一下。
这次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像。只有一道细微的震动顺着地面传上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很深的地方翻了个身。谢停渊立刻警觉,手指收紧。岑晚也察觉到了,她没抬头,只是把周婉婉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裂缝边缘的石头掉下一块。
很小的一块,砸在地上发出轻响。
然后一切又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