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晚的指尖离阵心只剩一寸，血珠悬着，将落未落。谢停渊的手还按在光球下方，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一滴滴渗进纹路。金光稳稳起伏，像有东西在呼吸。
就在那一瞬间，光球变了。
颜色从金转红，像是被血泡过。光芒不再温和，变得刺眼，照得人眼睛发疼。地面的阵图开始发烫，又突然变冷，纹路边缘出现裂痕，一道道泛黑。
谢停渊猛地抬头。
系统界面直接炸开，黑红底色上跳出一行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都深：【检测到鬼王气息，强制隔离】。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力量从光球中心爆开，直接撞向胸口。他整个人被掀飞出去，后背狠狠砸在断墙上，滑落在地。
岑晚也被弹开，落地时翻了半圈，手撑住地面才没摔倒。她第一时间去摸风衣内袋，匕首还在。她抽出来，却发现刀身已经发黑，桃木表面起了细密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她把匕首甩在地上。
光球完全变成血红色，悬浮在阵心上方，一动不动。空气沉了下来，呼吸都变得费力。她抬头看，光球内部有影子在动。
一个男人的轮廓缓缓浮现。
灰中山装，金丝眼镜，手里转着一串紫檀佛珠。他的脸慢慢清晰，嘴角咧开，露出牙齿。不是笑，是撕开的。
“多完美的容器啊……”声音直接出现在脑子里，不从光球里传出来，也不分方向。
谢停渊站了起来。
他没去看玄阴子，而是盯着岑晚背后。逆命直觉从刚才那一撞就开始响，现在越来越急，像有人拿刀在脑子里刮。他眼前闪出画面：岑晚站着，背影拉长，地面的影子扭动，变成一张嘴，朝他咬下来。
他冲过去，一把拽住岑晚手臂，把她拖到自己身侧。
“别动。”他说，“你后面不对。”
岑晚没挣扎。她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爬，尤其是脚后跟的位置，像是踩进了冰水里。她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边缘模糊，底部像泥浆一样蠕动，仿佛有东西在下面爬。
她没回头。
她知道不能看。
玄阴子的虚影在光球里动了动，头微微偏了一下，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他的视线很慢，从谢停渊的脸移到手腕，再移到岑晚的方向，最后停在他们之间那点空地上。
“你们以为这是觉醒？”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点笑，“不过是献祭前的温养罢了。”
谢停渊没说话。他站在岑晚前面，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手垂在身侧。他知道现在不能动手，也打不了。对方不是实体，没有位置可以锁定，攻击落不到实处。
他只能守。
岑晚抬手摸了下左眼。红晕还在，但视线清楚了。她看着光球里的脸，听着他说话，每一个字都像钉子，往记忆深处敲。她不知道这感觉从哪来，但她见过这张脸，在某个文件夹的背面，在一份烧了一半的档案照片上。
她没说破。
她只是把右手慢慢抬起来，指尖还挂着那滴未落的血。血珠晃了晃，没掉下去。
玄阴子的目光追着那滴血移动。
“你的血，”他说，“不该流在这里。”
话音刚落，光球震动了一下。一道红光扫过地面，击中阵图一角。原本亮着的纹路瞬间熄灭，裂痕扩大。整个阵图开始失去平衡，光芒忽明忽暗。
谢停渊感到脚下一阵震颤。他低头看，发现并蒂莲的纹身正在发烫，不是之前那种温热，是烧灼感。他咬牙没动。
岑晚察觉到了。她侧头看了一眼谢停渊的手臂，袖口卷起一点，皮肤下的图案在发光。她立刻明白——阵图受损，反噬到了绑定者身上。
“你在破坏阵法。”她说，声音很稳，“你进不来，所以想让它自己崩。”
玄阴子没否认。他只是轻轻转动佛珠，眼神冷下来。
“我不需要进来。”他说，“你们会自己走出来。”
谢停渊猛地抬头：“闭嘴。”
三个字说得极重。他盯着光球，盯着那张脸，脑子里全是父亲最后那天的样子——站在江边，穿着湿透的衣服，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然后一头扎进水里。
他不想再听这种话。
他不想再看着身边的人被影响。
岑晚伸手碰了下他的手臂。她的手指很凉，但触感真实。他没躲。
“他在试我们。”她说，“看我们会不会乱。”
谢停渊点头。他知道她在说什么。系统给的是任务，但从来不说原因。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陷阱。信一句，错一步。
光球安静了几秒。
玄阴子的虚影没再开口。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他的眼睛很深，像是两个洞，吸走所有光。
岑晚缓缓抬起左手，用指甲轻轻划过指尖。新的血冒出来，和之前的混在一起。她没让血滴下去，而是握住了拳头。
她感觉到背后的影子还在动。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像有根线连在脊椎上，被人一点点往后拉。
她没动。
谢停渊也没动。
他们就站在阵图边缘，面对血色光球，面对那个跨越空间而来的存在。没有武器，没有支援，没有退路。
光球忽然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从内部传出一声轻响，像是玻璃裂开。玄阴子的虚影晃了晃，轮廓变得模糊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缓缓抬起，指向岑晚。
“你身后的影子，”他说，“已经不是你的了。”
岑晚呼吸一顿。
她终于回头。
余光扫到地面——她的影子确实变了。不只是边缘模糊，整个形状都在缓慢拉长，头部的位置鼓起一块，像是要长出另一张脸。
她迅速收回视线。
谢停渊已经挡在她前面。他的手抬了起来，不是攻击，而是做出一个封锁的手势。殡葬师处理遗体时常用这个动作，用来隔断气场流动。
他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玄阴子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整排牙齿。
“三年了。”他说，“我等了三年，才等到双生镇守重新点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们逃。”
谢停渊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伤口裂开，血顺着指节流下来。他感觉到逆命直觉在疯狂震动，不是预警，是愤怒。
岑晚靠在他身后，能感觉到他的背僵得像铁。她抬起手，轻轻按在他后腰的位置。她的手指有点抖，但她没撤回来。
“他还困着。”她说，“他出不来。”
谢停渊点头。
他们都知道。玄阴子只是投影，意识碎片，借着光球污染强行显现。他不能动手，不能离开，只能说话。
可有些话，比刀还利。
光球的颜色更深了，几乎变成暗红。阵图的光芒只剩下三成，大部分纹路已经熄灭。那些曾经流动的符号，现在静止不动，像死掉的血管。
谢停渊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滴。他弯腰，把血抹在阵图边缘的一道裂痕上。
血渗进去，纹路亮了一下，随即又灭。
没用。
岑晚也蹲下来。她用手指蘸血，在熄灭的符文旁画了一道短横。光闪了半秒，消失。
“它被污染了。”她说。
谢停渊盯着光球：“那就清掉。”
话音刚落，光球剧烈震动。玄阴子的虚影猛然抬头，第一次露出一丝惊怒。他抬起手，佛珠断裂，一颗颗散落虚空。
“你敢？”
谢停渊没回答。他只是把手按回阵图，用力压下去。血从掌心涌出，顺着纹路蔓延。
岑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把手放上去，贴在他的手背上。两人的血混在一起，沿着残存的线条流动。
光球发出一声尖鸣。
玄阴子的虚影开始扭曲，轮廓破碎。他死死盯着他们，嘴唇动了动，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们救不了任何人。”
声音落下，光球猛地收缩，缩成拳头大小，停在半空，一动不动。里面的虚影消失了，但压迫感还在。
阵图没有恢复。
但也没有彻底熄灭。
谢停渊喘着气，手还在阵上。他的掌心已经没有完整的皮肤，全是裂口。血不停往外冒。
岑晚靠在他旁边，指尖抵着阵纹。她的影子还在动，底部那团黑浆缓缓缩回去一点，但没完全消失。
谢停渊转头看她。
她抬头看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天还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