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枢立于星穹之下,青衫无风自动。当“东方魔法理论体系:异端学说,亦或大道同流?”的星辉文字在穹顶凝固时,整个星辰之塔陷入冰封般的死寂。数百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穿透氤氲的星光,牢牢钉在他身上。圣光教会特使团方向,埃利奥特枢机主教枯手指缓缓摩挲着胸前的荆棘十字,浑浊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卢卡斯圣使依旧低垂着眼睑,淡金色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阴影,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大道同流?”张灵枢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朗如玉石相击,在凝滞的空气中荡开涟漪。他并未理会那些或审视、或敌意的目光,只是微微仰首,望向穹顶那缓缓流转的星河投影。“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他右手轻抬,指尖一缕青光流淌而出,并非攻击性的法术,而是纯粹的意念显化。青光在空中蜿蜒,勾勒出一个古朴的太极图。阴阳双鱼缓缓旋转,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彼此交融,生生不息。
“诸位所修魔法,无论元素、奥术、神术,乃至德鲁伊的自然之道,”张灵枢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几位德鲁伊长老和月光祭司身上稍作停留,“皆是对天地间某种‘力’或‘理’的认知与运用。此‘力’此‘理’,在东方,我们称之为‘道’。”
太极图骤然扩张,将整个环形平台笼罩其中。星辰投影的光芒穿过它,在地上投下流动的光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圣光炽烈,如日中天,为阳;月光清冷,如夜之华,为阴。元素躁动,如风雷水火,为动;大地沉凝,承载万物,为静。此皆阴阳动静之显化,同出一源,同归一道。”
他指尖轻点,太极图中分出一缕金光,纯粹而温暖,带着净化与秩序的意味,飞向圣光教会特使团的方向。“圣光普照,涤荡邪祟,此为‘阳’之刚健,乃道之显。”金光在埃利奥特面前盘旋一圈,并未触碰,又悠然飞回。
随即,一缕清冷的银辉自太极图中分出,飘向月光女神祭司。“月华如水,滋养万物,此为‘阴’之柔顺,亦为道之显。”银辉在祭司的月纱前轻轻一绕,同样返回。
接着,风之灵动、火之炽烈、水之润泽、土之厚重……一道道代表着不同魔法体系本源力量的光流自太极图中分离,精准地飞向场中相应的代表,最终又都回归于那旋转不息的阴阳鱼中。
“万法同源,殊途同归。”张灵枢收回手指,太极图缓缓消散,只留下他清朗的声音在星穹下回荡,“东方道法所求,非是标新立异,更非颠覆圣光或其他信仰。而是溯本追源,明悟这‘道’之根本,以达‘天人合一’之境。此境,与圣光所追求的‘与神合一’,德鲁伊所追求的‘与自然共生’,月光祭司所追求的‘与月华共鸣’,其本质,皆是追求个体生命与更高层次存在的和谐统一。此非异端,实乃大道同流。”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与会者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不少法师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几位德鲁伊长老微微颔首,月光祭司笼罩在月纱下的面容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就连一些原本对东方道法抱有疑虑的学院派法师,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然而,就在这思想交锋、暗流涌动的微妙时刻——
“好一个‘大道同流’!好一个‘万法同源’!”一个冰冷、沙哑,如同生锈铁器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埃利奥特枢机主教缓缓站起身。消瘦的身躯裹在深红如血的法袍里,胸前的荆棘十字架在星光照耀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他锐利的双眼死死盯着张灵枢,嘴角勾起一抹刻毒的讥讽。
“张大师这番‘道法自然’、‘万法同源’的高论,听起来真是冠冕堂皇,令人叹服!”埃利奥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尖锐,“然而,老夫却有几个疑问,想请大师解惑!”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张灵枢,厉声质问道:“若真如你所言,道法自然,万法同源,那你为何要传授那些颠覆《圣光启示录》根基的邪说?公然宣称‘道在神先’,否定至高神七日创世的伟业?此等言论,与魔鬼蛊惑人心的低语何异?!”
不等张灵枢回答,埃利奥特猛地转身,面向全场,声音如同惊雷炸响:“诸位!就在昨日,圣光骑士团在王都西郊,二皇子殿下封地边缘的废弃旧神殿遗址深处,发现了一处正在进行邪恶仪式的祭坛!”
他手掌一挥,一道刺目的圣光自他掌心射出,在空中迅速凝聚成一幅清晰的光影画面!
画面中,赫然是那座由黑曜石构筑的环形祭坛!中央的血池翻滚着暗金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祭坛周围的地面上,用鲜血和某种黑色粉末绘制着无数扭曲诡异的符文,其中几个核心符文的形态,竟与张灵枢在课堂上演示过的某些基础道法符文——尤其是用于沟通天地、引动能量的“聚灵阵”和“引煞符”——有着惊人的神似!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祭坛四周散落着一些尚未完全焚毁的器物碎片——半截刻着细密符文的桃木令牌,几张残留着朱砂痕迹的黄符纸,甚至还有一小块碎裂的、散发着微弱灵气的玉片!这些,无一不是东方道法体系中常见的器物!
“证据确凿!”埃利奥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扭曲的狂热,“这处祭坛,正是沃伦特主教与二皇子莱昂纳德殿下勾结,用以召唤‘六眼魔王’这等上古邪物的罪恶之地!而他们所使用的邪术仪轨,其核心符文,竟与这位张大师所传授的‘东方道法’如出一辙!”
他猛地转身,枯槁槁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张灵枢鼻尖,声音尖利得刺耳:“张灵枢!你作何解释?!为何你传授的‘道法’,会出现在召唤深渊魔王的邪恶祭坛上?!为何沃伦特主教在王都经营多年都未曾暴露,偏偏在你来到王都、开始大肆宣扬你这套‘道法’之后,这惊天阴谋才被揭穿?!是你与沃伦特早有勾结,传授他邪法以助其完成仪式?还是你根本就是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沃伦特和二皇子都只是你的棋子?!”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利箭,裹挟着精心炮制的“证据”和恶毒的联想,瞬间将张灵枢推向了风口浪尖!会场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骇人的“证据”惊呆了!
圣光教会特使团方向,卢卡斯圣使终于抬起了低垂的眼睑。那双淡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漠然地注视着张灵枢,仿佛在审视一个即将被裁决的异端。他周身那股如同隐没烈日般的威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星辰之塔顶层,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奥古斯都院长银白的眉毛紧紧皱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和审视。阿尔弗雷德副院长脸色铁青,握着法杖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其他学院的教授、法师们,无论是支持张灵枢的还是持中立态度的,此刻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极度警惕的神色。那些来自民间的法师和不同信仰的代表,更是惊疑不定地看向张灵枢,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荒谬!”一个清脆却带着愤怒的声音响起。苏塔猛地站起身,碧绿的眼眸因愤怒而燃烧,尖耳笔直竖起,“张先生传授的道法,乃是导人向善、追求天人合一的至理!岂能与那等邪恶祭坛相提并论!那些符文相似又如何?天地能量运转自有其理,不同体系出现相似符文有何奇怪?分明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栽赃?”埃利奥特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枯爪指向光影画面中那些桃木令牌、黄符纸和玉片碎片,“这些东方特有的法器碎片,也是栽赃?难道也是有人处心积虑,提前准备好这些东方之物,洒在祭坛上污蔑他不成?!”
他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悲愤:“诸位!事实摆在眼前!这个东方人,他传授的根本不是什么‘大道同流’的真理!而是披着道法外衣的邪魔之术!他来到王都,蛊惑皇子,接近陛下,传播异端邪说,其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配合沃伦特和二皇子的阴谋,召唤深渊邪物,颠覆帝国,颠覆圣光!他是比沃伦特更危险、更狡诈的异端首脑!”
“必须立刻将他拿下!严加审讯!”圣光教会特使团中,几名高阶牧师齐声怒吼,身上圣光涌动,锁定了张灵枢。
会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剑拔弩张!埃利奥特精心编织的“证据链”和恶毒的指控,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张灵枢身上。圣光教会特使团的威压,卢卡斯圣使那深不可测的气息,以及全场投来的怀疑、恐惧、敌视的目光,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张灵枢静静地站在那里,青衫依旧,神色平静得可怕。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埃利奥特那张因激动和恶意而扭曲的老脸,扫过光影画面中那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祭坛和“证据”,最后,落在了卢卡斯圣使那双毫无感情的淡金色瞳孔上。
风暴的中心,一片死寂。唯有穹顶的星辰,依旧在无声流转,冷眼旁观着这场精心策划的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