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时受挫,但是埃利奥特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做了这么多年的书枢机主教,能力自然远非常人。
这位老谋深算的枢机主教眼中,并未流露出绝望,反而闪过一丝更加阴狠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悲天悯人却冰冷彻骨的表情。
“诸位!”埃利奥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韵律,直接作用于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张灵枢大师诛魔之功,揭露沃伦特之罪,教会从未否认!此乃大善!”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然,功是功,过是过!其诛魔之功,救人之德,并不能掩盖其学说本身对圣光根基、对帝国秩序、乃至对整个大陆力量体系根基的颠覆性危害!”
他枯爪指向张灵枢,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那些面露沉思的贵族和学院法师:“诸位可曾仔细想过,他所宣扬的东方道法,其核心是什么?‘人人皆可学’!‘道法自然,众生平等’!”
埃利奥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尖锐和恐惧:“何等荒谬!何等危险!魔法,神术,此乃神赐之力!是天赋,是血脉,是灵魂与元素、与神明共鸣的恩典!岂是田间老农、市井小贩可以随意触及之物?!”
他猛地转向奥古斯都:“奥古斯都大师!您身为传奇法师,当知魔法之路何其艰险!若无天赋、无传承、无资源,强行修炼,轻则伤残,重则爆体而亡!此等‘人人皆可学’的妄言,岂不是在蛊惑无知平民,踏上自毁之路?!”
随即,他又看向大皇子:“大皇子殿下!帝国以血脉、以功勋、以秩序立国!魔法师、骑士、贵族,各安其位,方是帝国稳固之本!若人人皆可掌握超凡之力,农夫不再敬畏领主,平民不再服从贵族,佣兵不再听从号令……这天下,还有何秩序可言?!岂不是要陷入人人争强斗狠、弱肉强食的混乱深渊?!”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所有掌握着超凡力量的人——法师、牧师、贵族、骑士……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直击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贪婪:
“诸位!你们今日所拥有的力量、地位、财富、特权,源于什么?源于你们的天赋!源于你们的血脉!源于你们对力量法则的掌控!源于你们凌驾于凡人之上的超凡本质!”
“若真如他所言,‘人人皆可学’,‘众生平等’,那么你们引以为傲的力量,将不再高贵!你们高人一等的地位,将岌岌可危!你们掌控的资源,将被无数妄图获得力量的蝼蚁觊觎、瓜分!”
“这,才是他东方道法最根本、最险恶的异端之处!它要颠覆的,不是圣光教会一家!而是整个大陆数千年来赖以运转的力量体系!是维系帝国、维系贵族、维系所有超凡者统治的根基!”
“他传授的不是力量!是混乱!是颠覆!是毁灭现有秩序的毒药!”
埃利奥特的声音如同丧钟,在星辰之塔顶层回荡。他这番言论,不再是针对张灵枢个人,而是赤裸裸地挑明了“人人可学道法”对现有特权阶级统治根基的威胁!
刹那间,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先前那些为张灵枢发声的其他教会代表,此刻也陷入了沉默。月光祭司握着权杖的手指微微收紧,德鲁伊长老脸上的藤蔓纹路似乎都僵硬了几分。他们固然不满圣光教会的霸道,但他们同样是超凡者,是特权阶级的一员!“人人平等掌握力量”?这触及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学院派的高阶法师们,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们追求真理,但同样珍视自己通过天赋和努力获得的超凡地位。若平民也能轻易掌握力量……他们不敢想象。
贵族席位上,更是弥漫开一股冰冷的寒意。铁橡公爵、银月伯爵……这些手握重权的贵族,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们看向张灵枢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欣赏或中立,而是充满了警惕、审视,甚至……敌意!
大皇子克里斯托弗的眉头也紧紧锁起。他深知帝国统治的根基所在。张灵枢的道法潜力巨大,但埃利奥特这番话,无疑是将他推到了整个贵族和超凡阶级的对立面!
奥古斯都院长的目光也变得无比深邃。他看向张灵枢,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圣使卢卡斯,终于再次抬起了眼睑。那双淡金色的、非人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张灵枢的身影。那目光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兴趣?
整个星辰之塔顶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张灵枢身上。支持者寥寥,怀疑者众多,敌视者……骤然倍增!
埃利奥特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他知道,他找到了最致命的武器。张灵枢的道法理念,本身就是最大的“异端”!它挑战的,是这个世界运行了数千年的铁律!
风暴的中心,张灵枢孤身而立。青衫依旧,神色平静。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更汹涌的暗流在涌动。他环视着那些沉默的、带着各种复杂情绪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道法自然,众生平等。力量,本就不该是少数人垄断、用以压迫众生的工具。”
话音刚落,会场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议论声。那些出身平民的法师和学者们,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说得对!一个身着粗布法袍的年轻法师猛地站起来,他胸前只有一枚最低阶的学徒徽章,脸上还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我父亲是铁匠,我母亲是洗衣妇,我从小就知道平民想要学习魔法有多难!那些贵族子弟生来就有最好的导师、最珍贵的魔法典籍,而我们连一本最基础的《元素感应》都买不起!
没错!另一位平民出身的药剂师附和道,他粗糙的手指上还带着草药染色的痕迹,我花了整整十年,才攒够钱买一本二手魔法书!十年!而那些贵族少爷们,随手就能从家族藏书室里拿出全套的《高阶魔药配方》!
张大师的道法给了我们希望!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女激动地说,她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裙,一看就是平民家庭出身,不需要昂贵的魔法材料,不需要世代积累的家族藏书,只要有一颗向道之心,就能踏上修行之路!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这些平民出身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会场中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声浪。他们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脸上写满了对张灵枢道法的向往和感激。
然而,贵族和传统法师们的脸色却越发阴沉。
荒谬!一位胸前佩戴着五枚元素徽章的高阶法师厉声喝道,魔法是神圣的!是需要天赋和传承的!岂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掌握的?!
就是!一位身着华贵丝绒长袍的贵族青年冷笑,如果连农夫都能学会魔法,那还要我们这些贵族做什么?干脆让农夫来统治帝国算了!
张大师的初衷或许是好的,一位看起来较为温和的学院派法师叹息道,但力量若不加限制地普及,只会导致混乱和灾难。想想看,如果人人都能掌握足以摧毁一座村庄的力量,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场中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平民派和贵族派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仿佛随时可能爆发冲突。
就在这混乱之际——
肃静!
奥古斯都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瞬间压下了所有争论。传奇法师站起身,银发无风自动,星辉在他周身流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今日之会,本为探讨能量本源,非为争论阶级立场。奥古斯都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注视的人都感到一阵灵魂震颤,张灵枢副院长所授道法,确有其独到之处,能补传统魔法之不足。至于人人可学之说...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深沉:力量本身并无贵贱,关键在于使用者的心性与约束。传统魔法体系确实需要天赋与资源,这是事实;但若能开发出一套更适合平民修习的力量体系,让更多人获得自保之力,亦非坏事。
奥古斯都的目光最终落在张灵枢身上:张副院长,你的道法理念,确有可取之处。但考虑到帝国现状,我建议你在传授时更加谨慎,循序渐进。力量普及是好事,但操之过急,反而可能引发动荡。
他又转向埃利奥特:至于圣光教会的指控,今日看来,实属无稽之谈。张副院长诛魔救国之功,不容抹杀。教会若继续纠缠,便是与整个帝国为敌。
最后,奥古斯都环视全场:今日之会,到此为止。诸位请回吧。
传奇法师一语定音,无人敢再反驳。尽管贵族们脸上仍带着不满,平民们眼中仍有不甘,但在奥古斯都的威压下,所有人都只能沉默地起身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