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长安城西的破庙,此刻正静静地蛰伏在黑暗里,像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月黑风高,几盏残破的灯笼在鱼龙帮喽啰们手中摇曳,豆大的火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为首的小头目,此刻早已没了先前的半分嚣张,他弓着腰,几乎是小跑着在前面引路,额头上的冷汗汇聚成溪,顺着脸颊滴落,他却连擦拭一下都不敢。
“郑…郑公子!”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回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看我们这戏,演得还成不?要不要…再逼真点?”
郑闲被“绑”在中间,那麻绳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与其说是捆绑,不如说是给他披了件麻绳外套。
他双手依旧能活动自如,只是懒得去动。
他瞥了一眼那小头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行,继续保持。记住,等到了地方,别露了马脚。”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打死小的也不敢啊!”
小头目连连点头,心中叫苦不迭。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以前绑人,那是耀武扬威,现在绑人,倒像是伺候祖宗!
苏定方和薛仁贵被“绑”在郑闲左右,两人面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身上的绳索同样是摆设,那几个负责捆绑他们的喽啰,手抖得连绳结都系不紧,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两位煞星当场发飙。
一行人穿过几条偏僻的巷弄,周围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息,偶尔有夜枭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更添了几分阴森。
终于,在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尽头,一座破败的庙宇轮廓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庙宇规模不大,山墙已经塌了半边,露出黑洞洞的豁口。
庙门上的朱漆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两扇朽坏的木板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院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在夜色中张牙舞爪,如同鬼怪的触手。
“郑公子,就…就是这里了。”
小头目指着破庙,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这地方,他平时白天都不敢轻易靠近,总觉得阴气森森的。
郑闲抬头看了一眼,庙宇的牌匾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记。
他微微眯起眼睛,屏气凝神,隐隐约约听到有呼吸的声音从破庙中传出。
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气息沉稳,显然不是寻常之辈。
“进去吧。”
郑闲淡淡地说道。
“是…是!”
小头目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带着几个手下率先走向庙门。
他走到那两扇破败的庙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咚咚咚”地敲了三下,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谁啊?”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庙内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
小头目连忙陪着笑脸,高声应道:“龙爷!龙爷!是我,马六!人…人给您带来了!”
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人拉开了一条缝。
一束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照亮了马六那张谄媚的脸。
“进来吧。”
里面的人说道,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
马六如蒙大赦,连忙推开庙门,侧身哈腰地对郑闲做了个“请”的手势:“郑公子,您…您请。”
郑闲迈步走了进去,苏定方和薛仁贵紧随其后。
破庙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能没过膝盖。
正对着庙门的是一座倾颓的大殿,殿门敞开着,里面透出几点摇曳的火光。
刚一踏入大殿,一股混杂着尘土、香灰和血腥味的怪异气味便扑面而来。
大殿内,几支火把插在墙壁的缝隙中,噼啪作响,将整个空间照得忽明忽暗。
正中央,一尊缺了半边脑袋的佛像,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狰狞可怖。
佛像下方,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后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
那汉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一脸横肉,左边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随着他咀嚼的动作而微微抽动。
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敞着怀,露出虬结的胸肌,腰间随意地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柄大刀。
此刻,他正抓着一只油腻腻的烧鸡,大口撕咬着,嘴角沾满了油光。
在他身后,还站着七八个手持兵刃的精壮汉子,一个个目光凶狠,神色不善地盯着进来的郑闲三人。
马六一见到那刀疤脸汉子,立刻点头哈腰地跑了过去:“龙爷!您瞧,人我给您带来了!毫发无损,绝对新鲜!”
那被称为“龙爷”的刀疤脸汉子,这才抬起头,将手中啃了一半的烧鸡往桌上一扔,用油腻腻的手擦了擦嘴。
他的目光在郑闲、苏定方和薛仁贵身上扫过,眼神像是在打量牲口。
当他的目光落在郑闲身上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冷笑一声:“哟,这就是荥阳郑氏的那个被逐出家门的废物?啧啧,长得倒还人模狗样的,可惜啊,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他的声音粗嘎难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恶意。
郑闲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嘲讽,只是淡淡地打量着眼前的“龙爷”,以及他身后的那些打手。
这些人的实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看来,这位“龙爷”,也只是个明面上的棋子。
原本还打算伪装一下的郑闲,顿时失去了兴趣。
懒得跟他演戏!
“龙爷是吧?”
郑闲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人,你们也绑来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了吗?”
那神情,那语气,哪像是被绑架来的,倒像是气势汹汹前来质问的。
龙爷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先是一愣,随即和身后的手下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小子,你他娘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龙爷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的刀疤扭曲得更加狰狞,“死到临头了,还敢跟老子摆谱?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郑家少爷?”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实话告诉你,今天把你绑来,就是要你的命!至于谁指使的……”
龙爷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你还没资格知道!乖乖受死,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几个打手便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苏定方和薛仁贵眼神一凛,已经开始暗暗准备,只等郑闲一声令下,便以雷霆之势,把这些人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