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长安城,平康坊。
一座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奢华府邸内。
太原王氏当代家主王裕,正与其余几家的主事人品茗对弈。
除了王裕,在座的还有清河崔氏的崔仁、范阳卢氏的卢承庆、荥阳郑氏的郑元寿。
博陵崔氏、陇西李氏虽未有家主亲至,也派来了族中举足轻重的长老。
这几人,跺一跺脚,整个大唐商界都要抖三抖。
棋盘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但他们的心思,显然都不在棋上。
“王兄,派出去的人,算算时辰,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吧?”
范阳卢氏的卢承庆捻着胡须,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他体态微胖,面容和善,一双眼睛却总是眯着,精光内敛。
王裕落下一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淡淡道:“卢兄何必心急。不过是处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罢了,我王家养的‘鹰’,还从未失手过。”
他口中的“鹰”,便是王家豢养的顶级死士,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挑选出来的狠角色,专门为王家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清河崔氏的崔仁,一个面容清瘦、眼神阴鸷的中年人,冷哼一声:“一个被郑家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也敢妄图挑战我等世家数百年的根基?闲云商会……哼,不过是仗着些新奇玩意儿,哗众取宠罢了。断了他的根,这商会自然就树倒猢狲散。”
“话虽如此,那郑闲小儿背后,毕竟站着卫国公李靖。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荥阳郑氏的郑元寿有些迟疑。
他是本家家主,对于郑闲这个“弃子”的崛起,心情最为复杂,既有被羞辱的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的忌惮。
“郑兄多虑了。”
王裕将茶杯重重放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个死人,卫国公还能如何?陛下总不能为了一个死掉的人,就治我五姓七望的罪吧?法不责众!更何况,谁有证据是我们做的?”
“没错!”
卢承庆抚掌笑道,“此事一了,闲云商会群龙无首,其下的产业,正好由我等几家瓜分。那些新奇的货物,什么香皂、香水、白糖,还有那什么自行车,可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众人闻言,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在他们看来,郑闲和他的商会,就是一只养肥了的羔羊,现在,是时候宰杀了。
他们谈笑风生,仿佛已经开始商议如何瓜分郑闲留下的巨大财富。
就在这时,一名管家神色慌张,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
“家……家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裕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事?”
“派……派去庄园的……五十名好手……魂……魂灯全灭了!”管家颤抖着说道,脸色惨白如纸。
“什么?!”
王裕猛地站起身,一把打翻了面前的棋盘,黑白棋子洒落一地。
在座的其他人也是脸色剧变,刚才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
魂灯,是他们控制这些死士的手段之一,以秘法与死士的一丝精血相连。
灯在,人在。
灯灭,人亡。
五十盏魂灯,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
这意味着,派出去的五十名顶尖死士,一个不剩,全军覆没!
“不可能!”
王裕失声吼道,“绝对不可能!那郑闲身边不过两名护卫,如何能挡得住我王家五十精锐死士的围杀!”
“会不会是……程咬金或者秦琼的人恰好在?”
崔仁脸色阴沉地猜测道。也只有国公府的百战精兵,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
“不管是谁!”
王裕双目赤红,如同输光了家底的赌徒,“失败了!我们不仅失败了,还可能暴露了!”
他话音未落,又一名下人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哭喊道:“家主!不好了!城里……城里我们王家所有的商铺,都出事了!”
“说!出什么事了!”
王裕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
“闲云商会……闲云商会疯了!”
那下人语无伦次地喊道,“他们突然将所有货物的价格,下调了九成!是九成啊!咱们的铺子,一个客人都没了!”
“什么?!”
“还不止!”
另一名负责钱庄的掌柜也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家主!咱们在长安的所有钱庄,都……都被挤兑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成千上万的人,拿着咱们的钱票要求兑换现银!库房……库房快要被搬空了啊!”
“粮铺的掌柜派人来报,闲云商会正在城门口免费施粥,还宣布他们的粮食只卖咱们王家粮铺一成的价格!现在全城的百姓都跑去他们那儿了!”
“布庄也是!他们拿出了比丝绸还好的布料,价格却比咱们的粗麻布还便宜!”
“我们……我们最大的几家供货商,刚刚派人来传话,说……说要和我们断绝一切生意往来,否则闲云商会就要让他们在长安城待不下去!”
一个又一个噩耗,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王裕和在座所有人的心上。
他们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
疯了!
郑闲是真的疯了!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自杀式的攻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
看这架势,郑闲是宁可自损三千,也要换掉他们一万!
“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卢承庆嘴唇哆嗦着,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和善与从容。
崔仁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完了……这不是警告……这是宣战……是赶尽杀绝的宣战……”
王裕身体晃了晃,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他终于明白了。
从他们派出死士的那一刻起,那个叫郑闲的年轻人,就已经不再跟他们讲任何规矩了。
他要用最野蛮、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将五姓七望数百年来建立的商业帝国,砸得粉碎!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王裕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招惹的,根本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过江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