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
他哆哆嗦嗦地爬到郑闲身边,带着哭腔道,“您……您刚才可吓死我了……您怎么能……能那么跟高公公说话啊……那可是……那可是会杀头的啊!”
前堂里,一片狼藉。
赏赐的箱子敞开着,金银珠宝的光芒在午后的阳光下依旧耀眼。
而刚才还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得惊天动地的郑闲,此刻却已经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用袖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
哪里还有半点泪痕?
那双刚刚还“泪眼婆娑”的眸子,此刻清澈如水,深邃如渊,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与睿智。
之前那满身的酒气和醉意,也仿佛随着高福的离去而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块沾了泥的金饼,用手指轻轻弹掉上面的尘土,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杀头?”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将金饼在手里掂了掂,淡淡地说道,“郑安,你错了。刚才我要是不那么说,不那么做,那才真的离杀头不远了。”
郑安愣住了,他看着自家郎君判若两人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少爷……您……您不醉了?”
“我本来就没醉多少。”
郑闲走到一个装满金饼的箱子前,随手拿起一块,放在眼前端详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醉的,是那个自作聪明的高公公,还有他背后那位多疑的陛下。”
“这……这是什么意思?”
郑安彻底糊涂了。
郑闲转过身,看着依旧满脸惊恐和不解的郑安,耐心地解释道:“郑安,你试着想想。一个被家族赶出来的年轻人,突然之间,就能预知天灾,还能拿出万贯家财囤积粮食。换做你是皇帝,你会怎么想?”
郑安呆呆地想了想,迟疑道:“会觉得……觉得少爷您是……是能人异士?是上天派来辅佐大唐的?”
“那是话本里的说法。”
郑闲嗤笑一声,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真正的帝王,首先想到的不是‘辅佐’,而是‘威胁’!”
“威胁?”
“没错!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就是最大的威胁!”
郑闲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郑安的心坎上,“他会想,我郑闲是什么人?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我的目的是什么?我这‘预知’的能力,今天能用来救灾,明天会不会用来动摇他的江山?人性本就多疑,更何况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郑安听得冷汗涔涔,这些话,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所以,陛下派高福来,赏赐是假,试探是真。”
郑闲将手中的金饼抛了抛,又稳稳接住,“他想看看,我郑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表现得少年老成,野心勃勃,对他的赏赐不屑一顾,反而大谈天下社稷……你信不信,不出三天,我的脑袋就会挂在菜市口的旗杆上。”
“因为,一个有能力、有野心、还无法掌控的年轻人,是帝王最忌惮的存在。他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
郑安恍然大悟,他看着郑闲,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敬畏。
他这才明白,刚才那番看似疯癫、自取其辱的行为,竟然是少爷精心设计的一场戏!
一场演给皇帝看的保命大戏!
“所以我必须让他放心。”
郑闲的目光扫过那些金银珠宝,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贪婪的笑容,但这次,笑容里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我得让他觉得,我郑闲,就是个胸无大志、贪财好色的蠢货。我的人生追求,就是守着这点黄白之物,当个富家翁。我的脑子里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最无害的。”
“我越是粗鄙,越是贪婪,越是上不了台面,他就越是安心。”
郑闲走到郑安面前,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笑道:“郑安,刚才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
郑安连连摆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小的明白了!小的全明白了!少爷……少爷您深谋远虑,小的……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行了,别拍马屁了。”
郑闲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冷静的决断,“戏演完了,该办正事了。这些钱,是我们的第一笔启动资金,也是一道催命符。”
“催命符?”
郑安的心又提了起来。
“对。”
郑闲的眼神变得冷厉,“今天我能演戏糊弄过去,但那位陛下不是傻子,他会一直盯着我们。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死钱’,变成真正的‘实力’。能保护我们自己的实力!”
他指着那些箱子,沉声下令:“郑安,你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拿出两百两黄金,去长安城周边的县里,把那些因为这次旱灾快要破产的自耕农的土地,全都给我买下来!记住,不要用我们的名义,找几个可靠的庄户,用他们的名头去买,签死契!”
“第二,再拿出三百两白银,招募流民!我们庄子不是还有很多荒地吗?全都给我开垦出来!管吃管住,先不给工钱,就说干满三年,可以分给他们一小块地。我要人,越多越好!”
“第三,剩下的钱,全部换成粮食和铁器!粮食继续囤着,铁器……就说是要打造农具。告诉铁匠铺,我要最好的铁,有多少要多少!”
郑安听得心惊肉跳,却又热血沸腾,他重重地点头:“是!少爷!小的这就去办!”
看着郑安匆匆离去的背影,郑闲缓缓走到正堂门口,望着外面广阔的天地,眯起了眼睛。
荥阳郑氏,你们把我逐出家门,以为我会在这个小庄子里穷困潦倒,自生自灭吗?
皇帝李世民,你以为用这点赏赐就能试探出我的深浅,把我当成一个无害的玩物吗?
你们都错了。
今天这场戏,只是一个开始。
从今往后,我郑闲,要在这大唐的土地上,用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方式,建立一个比荥阳郑氏……不,比天下所有门阀氏族都要强大的存在!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饼,阳光下,那两排清晰的牙印,仿佛在嘲笑着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他轻轻一笑,将金饼揣进了怀里。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