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春彩正对镜试戴着新得的赤金点翠大凤凰步摇,琢磨着寿宴那日该配哪套头面才能既显贵气又不失庄重。
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中得意,暗想:如今我怀揣嫡子,娘家又圣眷正浓,
这次寿宴,
老祖宗怎么也该让我协理一二,
至少也要坐在显眼位置,
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崔府真正的女主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怯怯的通报声,
说是福寿堂的老嬷嬷来请,老祖宗有要事相商。
陶春彩心中一喜,果然来了!
定是寿宴安排之事!
她忙扶了扶鬓角,确保妆容完美,又特意换上一身象征正妻身份的绛红色金银线绣缠枝牡丹的宽大襦裙,
这才扶着贴身丫鬟的手,
步履略显蹒跚却刻意带着几分矜持,朝着福寿堂而去。
一路上,她甚至已经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谦逊”地接下重任,
再如何“不经意”地打压一下李鸳儿的气焰。
然而,刚一踏入福寿堂正厅,那异常凝滞压抑的气氛便让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厅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老祖宗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面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手中紧紧攥着一串佛珠。
崔老爷和崔展颜分别坐在下首左右,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鸳儿则垂首站在一旁,眼圈微红,一副惊魂未定、泫然欲泣的模样。
地上,一个硕大的黑漆托盘格外刺眼,里面赫然是那套她当初为了彰显大度、实则暗藏炫耀送给李鸳儿孩子的正红色织金童衣!
而更让她瞳孔骤缩的是——在那摊开的衣物旁边,竟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小截闪着特殊幽光的断针!
“祖……祖母,父亲,夫君……”陶春彩心头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唤孙媳前来,有何……”
“跪下!”她话未说完,老祖宗猛地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厅堂。
陶春彩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一个趔趄,腿一软,几乎是瘫跪在地,肚子都跟着抽痛了一下。
她强自镇定,抬头辩解:
“祖母息怒!不知孙媳做错了什么,惹得您如此动怒?孙媳还怀着身子……”
“怀着身子?”
崔展颜猛地站起身,指着托盘里的东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发抖,
“陶氏!你看看!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就是怀着身子,才更显其心歹毒!
竟敢用如此龌龊手段,残害我崔家子嗣!”
“不!不是我!夫君,你听我解释!
”陶春彩慌了,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股巨大的冤屈和恐惧攫住了她,
“这衣服是我送的没错,可我只是想着姐妹和睦,绝没有在里面动任何手脚啊!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是有人要害我!”
“陷害?”崔老爷冷哼一声,声音冰冷,“这衣服自你送出,一直由鸳儿亲自保管,封存于库房,今日才取出。
谁有机会陷害?”
“我……我不知道!但真的不是我!”陶春彩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看向那些断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针!这针不是普通的针!这定是别人放进去的!”
李鸳儿此时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哽咽和难以置信:“姐姐……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你仔细看看那些针……这可不是市面上能随意买到的寻常绣花针……”
一个老嬷嬷会意,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截断针,送到陶春彩眼前,让她能看得清清楚楚。
灯光下,那断针的材质明显异于常铁,断口处隐约流淌着一层极淡却无法忽视的金色光泽。
更致命的是,在那微小的针鼻末端,一个极其精细、代表着内府御造监独有的“三零”型标记,清晰可辨!
陶春彩的呼吸瞬间停滞,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她认得这种针!
这是宫中特赐给她陶家,专门用于缝制御贡级锦缎和成衣的镀金三零型特制绣花针!因材质特殊(掺入少量其他金属使其更坚韧不易锈),
带有防伪标记,且因造价高昂、管制严格,除了她陶家核心的绣房,外面根本不可能有!
连她自己的嫁妆里都没有几根!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浑身如坠冰窟。
这针,简直就是将“凶手”的标签,死死地钉在了她陶春彩的身上!比任何言语都有力!
“这……这针……是……是我们陶家御用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承认了针的来历,随即又疯狂摇头,
“可我真的没有把它藏在衣服里!我没有!夫君,祖母,父亲,你们相信我!
我是被冤枉的!”
然而,此刻她的任何辩解,在如此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像是垂死挣扎。
崔展颜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彻底的心寒:
“铁证如山,专属于你陶家的御用针,藏在你送出的衣物夹层里,险些害了承恩!陶氏,你还有何话说?!
你如此蛇蝎心肠,连稚子都不放过,我崔家岂能容你!”
老祖宗重重一拍桌子,声音带着决绝的寒意:
“我们崔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展颜,立刻修书一封,将此事原委告知陶家!我们崔家,要休妻!”
“休妻”二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陶春彩耳边炸响。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
“不——!!!”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瘫软在地。
这一次,人证(李鸳儿及在场下人)、物证(衣物、特制断针)俱全,证据链完美闭环,指向性明确无误。
任凭她陶春彩平日里如何巧舌如簧,此刻也真正陷入了百口莫辩、穷途末路的绝境。
她精心营造的正妻光环和娘家倚仗,在这残害子嗣的铁证面前,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