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乾儿似乎被所有人前所未有的凝重吓到了,小嘴一瘪,往李纲怀里又缩了缩,小声嘟囔:“爷爷,乾儿冷……”
李纲连忙低头查看,只见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伸手一探孩子的额头,脸色骤变:“好烫!”
方才情绪激动,竟未察觉孩子的异样。想来是昨夜暴雨奔逃,风寒侵体,加之惊吓过度,这小小身体终究是扛不住了。
“冷……爷爷,抱紧乾儿……”乾儿牙齿开始微微打颤。
许如梦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涣散,仿佛从一个极其遥远而痛苦的梦境中挣扎出来,随即渐渐聚焦,看到了洞顶摇晃着火光阴影,感受到了身下粗糙的石地。
她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浑身酸痛无力,尤其是头颅,像是被重物碾过一般,残留着隐痛和沉重的疲惫感。
那些混乱的、关于冰冷病房和孩童哭诉的梦境碎片依旧在脑中盘旋,却又抓不住具体。
“你醒了?”承宇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动静,立刻凑了过去,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许如梦看向他,眼神复杂。
她记得昏迷前最后的景象是他背着自己奔逃。
他脸上带着泥污和细微的划伤,眼神中的担忧和欣喜毫不作伪。
“嗯……”她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试图坐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你身子还很虚。”承宇连忙扶住她,将水囊凑到她嘴边,“先喝点水。”
许如梦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干渴灼痛的喉咙才稍稍缓解。
她这才注意到洞内气氛不对,目光转向另一边,看到李纲正满脸焦急地抱着不停发抖、脸颊通红的乾儿。
“乾儿怎么了?”她虚弱地问,母性的本能让她忽略了自己的不适。
“像是受了风寒,起高热了。”承宇沉声道,眉头紧锁。
在这荒山野岭,缺医少药,孩子发起高烧极其凶险。
李纲已是心急如焚,他通晓经史诗书,却对医道仅知皮毛。
他抱着滚烫的孙子,只觉得一颗心不断下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绝望。
他徒劳地将孩子更紧地搂在怀里。
承宇快速走到他们身边,再次伸手仔细探了探乾儿的额头和脖颈,温度高得烫手。
孩子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哼哼着“冷……爷爷……”。
“不行,温度太高了,必须立刻降温!持续高热会烧坏脑子!”
承宇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现代生活中,承程几次发高烧,他和知许半夜轮流看护和换退热贴的经验,让他比此时的古人更清楚高热的危险性。
李纲猛地抬头看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承宇,你有办法?”
“试试看!”承宇眼神锐利,“先生,劳您快去找些干净的冷水来,用皮囊或者能找到的容器装来。再找些干净的布,撕成条状。”
他又看向许如梦:“如梦,你若还能动,帮忙生火烧水,要喝热水!”
他的镇定和条理瞬间感染了慌乱的两人。
李纲立刻将孩子小心交给承宇,毫不迟疑地拿起水囊和另一个皮袋,快步走向洞外寻找水源。
许如梦也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爬到火堆边,小心翼翼地添加柴火,将水罐架上去。
承宇则将乾儿平放在干燥的草铺上,迅速解开他裹得过于严实的衣物,帮助散热。
他用手帕蘸了些许刚才剩下的温水,轻轻擦拭孩子的额头、脖颈、腋窝和手心脚心这些血管丰富的部位,进行物理降温。
“水来了!”李纲很快返回,带来了清冽的山泉水。
承宇接过水囊,将布条浸湿,拧得半干,然后折叠好,敷在孩子的额头上。
冰冷的刺激让孩子哆嗦了一下,但似乎舒服了一些,哼哼声小了些。
“这样……真能行吗?”李纲看着孩子的痛苦模样,心都揪紧了。
用冷水敷额,他总担心寒气再入体。
“这是物理降温,是为了保护大脑和重要脏器不被高温损伤。必须做。”
承宇语气坚决,动作不停,“但根源是体内的风寒,需要发汗和解表。热水烧好了吗?”
“快好了。”许如梦看着承宇专注而专业的侧脸,看着他沉稳有力地处理危机,眼神有些恍惚。
他身上总有种奇特的光彩,那种冷静和智慧,与她认知中的所有男子都不同。
水稍热,承宇便小心扶起乾儿,让他小口小口地喝下温水补充水分。
他看向李纲和许如梦:“我记得之前采的药材里,有没有看到过生姜、紫苏或者野薄荷之类的东西?”
李纲努力回忆,许如梦却眼睛微亮,她对自己采摘过的药材印象更深:“有!在溪谷那边,我采薄荷时看到过野生的紫苏,叶片背面是紫色的。生姜……似乎没有。”
“紫苏也行!性温,能发汗散寒、行气和胃。先生,麻烦您快去采一些紫苏叶回来,要快!”承宇立刻道。
李纲二话不说,再次冲出山洞。
洞内只剩下承宇、许如梦和昏沉的孩子。
承宇继续用冷水为孩子擦拭身体,更换额头的布条。
许如梦默默地将火烧得更旺,让洞内温暖起来。
“你……似乎很懂这些?”许如梦忍不住轻声问道,打破了沉默。
承宇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声音有些低沉:“家乡……有些土法子,见过一些。”
他无法解释现代医学常识,只能含糊其辞。
承宇心里在呐喊:知许,是你教我的啊!你总说我是生活白痴,逼着我记住孩子发烧该怎么应急处理!
许如梦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痛楚,虽然不解,却莫名地相信了他的话,没有再问。
很快,李纲带着一把新鲜的紫苏叶回来了,衣袍都被露水打湿。
承宇接过紫苏叶,放入水罐中熬煮。
不一会儿,一股带着特殊清香的药味弥漫在洞穴中。
药汁熬得浓了些,承宇小心滤出,待温度适中后,一点点喂给乾儿喝下。
或许是物理降温起了作用,或许是紫苏水发挥了功效,或许是孩子自身的抵抗力开始抗争,约莫半个时辰后,承乾的高热终于开始缓缓退去,呼吸逐渐平稳,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李纲探了又探乾儿的额头,终于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靠着石壁滑坐下来,老眼中满是后怕和庆幸。
他再次看向承宇,目光已然完全不同。
之前是欣赏、是利用、是托付,此刻,却真正带上了一种由衷的感激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这个年轻人,又一次在绝境中,展现了令人惊叹的能力。
“承宇……多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沉甸甸的两个字。
承宇摇摇头,疲惫地抹了把脸:“孩子没事就好。”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许如梦。
许如梦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她迅速移开了目光,脸颊似乎有些微热。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心跳有些加速,只是觉得,这个叫承宇的男人,身上充满了谜团,一次又一次地,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承宇的心里打着鼓。
“知许,你真的在如梦的身体里吗?为什么你不出来和我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