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六月初十,玄武门之变的冲击波,传到了洛阳。
消息瞬间在整个城市传开,引发无数窃窃私语与惊惶猜测。
留守府内。屈突通已迅速稳定了内部,明确表态效忠新太子。
后院中,李纲老泪纵横。
他对着长安方向长跪不起,既有对旧学生的悲悼,亦有对国运的深切忧虑。
小承乾依偎在他身边,眼睛里充满了不安。
承宇与许如梦站立一旁,心中亦是心潮澎湃。
他们亲身经历了这场权力斗争的余波,此刻闻听最终结局,更有一种置身历史画卷之中的震撼与恍惚。
李纲情绪稍定,屈突通沉声道:“李公,长安大局已定,太子初登储位,正值用人之际,需至亲在侧以安人心。”
“车马护卫已备好,请李公与殿下即日启程,返回长安。”
李纲拭去泪水。
他看向承宇与许如梦,目光中充满了欣赏与不容置疑的邀请。
“承宇,如梦姑娘,此番患难与共,老夫铭感五内。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
“你二人皆乃栋梁之才,不如随老夫同往长安。老夫必向太子殿下力荐,以你二人之能,必得重用,前程远大!”
气氛瞬间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
前往长安,步入帝国新的权力核心,这几乎是常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承宇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出一步,对着李纲和屈突通深深一揖,语气诚恳而坚定:
“李公、大将军厚爱,承宇感激涕零!能随李公前往长安,辅佐新太子,自是毕生之幸。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窗外洛水的方向,语气变得沉凝。
“然洛阳经此风波,人心初定,大将军推行之‘网格化’新策方见成效,正值深入巩固、惠及万民之关键时期。”
“承宇蒙大将军信重,授此职权,深知责任重大,岂能因求个人前程而半途废弛?”
他的理由,于公显得无比充分且难以驳斥,将“稳固地方”置于“个人前程”之上,更显格局。
承宇知道,他留在洛阳是想找到回家的路。
李纲闻言,面露遗憾,却也无法再强求,只得长叹一声:“罢罢罢,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你能以国事与信义为先,老夫唯有敬佩。既如此,你便留下吧。洛阳之事,多多倚仗你了。”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刚表态留下的承宇,都看向了尚未说话的许如梦。
承宇在那里更是手足无措,方知许的灵魂还在许如梦的身上!
许如梦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她微微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
这短暂的沉默里,似乎有无数的思绪在翻涌。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身旁的承宇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关切,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恋?
她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疏离,她上前一步,对着李纲和屈突通盈盈一福,声音清晰而冷静:
“李公、大将军,承蒙看重,如梦愧不敢当。只是,长安……小女子便不去了。”
她的话音清晰果断,众人都是一怔。
许如梦继续道,“如梦一介女流,所求并非庙堂之高,而是市井之安。”
“‘如梦坊’乃小女子心血所系,于洛阳初立根基,契约、客户、原料皆在于此,实难轻弃。”
“长安虽好,权贵遍地,如梦无根无基,贸然前往,恐难立足,无异舍本逐末。”
她顿了顿,声音稍稍低沉了些许,仿佛带着一丝无奈的认命。
“洛阳虽历经风波,如今有屈突大将军坐镇,有……有承宇推行善政,整顿秩序,反倒安稳清明,于经商而言,或许正是大好时机。”
她没有看承宇,但话语中却承认了他的留下,为她的商业环境提供了一份“安全感”。
她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她自己的光芒。
“小女子更愿凭自身手艺与经营,在此地开创一番事业,而非依附于李公和乾儿的权势。”
“他日若‘如梦坊’之名能响彻洛阳,其货品自然能行销长安,再拓商业版图岂不更好?”
她的理由,层层递进,从现实考量到个人志向,清晰且强大,完美诠释了一个独立女性的商业野心和清醒认知。
李纲和屈突通听完,眼中不禁都流露出惊叹与赞赏。
在这个时代,许如梦如此见识和魄力,女子中实属少见。
李纲最终慨叹道:“好!好一个‘凭自身手艺开创事业’!如梦姑娘之志,令许多须眉男儿汗颜。”
“老夫便祝姑娘,早日名动洛阳,货通天下!”
承宇站在一旁,听着许如梦清晰冷静的分析,心中那份因她可能离去而产生的紧张感,悄然消散。
车马远去,承宇和许如梦送走了李纲与李承乾,也送走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患难历程。
回到思顺坊的小院。
承宇看向许如梦,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敬佩:“你方才所说的理由,尤其是最后一点,令我刮目相看。”
许如梦没有看他,低头整理着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袖。
“本就是事实。我留下,是为我自己,为我的绣坊。”
她终于抬眼看他,目光清澈,却仿佛在确认什么,“你留下,不是为了你的‘网格’吧?”
承宇迎着她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许如梦微微撇嘴,轻咬着嘴唇,移开目光,看向院子里那棵开始抽出新芽的石榴树。
“如此也好。在这洛阳城中,你做你的‘都网格使’,我开我的‘如梦坊’。我们……各自努力吧。”
他们不再是需要相互依靠的逃亡者,而是选择了同一座城市、即将各自奋斗的……
盟友?知己?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