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顺坊小院,夜凉如水。
许如梦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
那个叫“程程”的孩子的哭喊声和另一个女人绝望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要将她的头颅撕裂。
又是这个梦。
每一次,都让她心悸良久,仿佛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在夜深人静时疯狂叩击着她的意识之门。
她下意识地摸索枕边,指尖触到一枚温润微凉的物件——是那枚古玉。
自那日双魂激烈冲突后,承宇坚持让她贴身佩戴。
说来也怪,握着这玉,心中那股无端的惊惶竟真的渐渐平息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准备起身喝口水。
她掀被下榻的,眼角余光无意间看向了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
镜中映出的,是她窈窕的身影,穿着素白的寝衣。
许如梦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镜中的倒影……竟然在动!
不是她的动作!
“她”缓缓抬起手,动作僵硬而陌生,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种……
一种她看不透的悲伤。
那绝不是她许如梦自己会有的眼神!
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镜中人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在艰难地诉说着什么。
许如梦死死盯着镜面,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个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不断向她袭来。
她无法呼吸。
她看懂了那口型。
那反复重复的、绝望的两个字是——
“回……家……”
“回……家……”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刺破了小院的宁静!
许如梦重重摔在地上,打翻了旁边的矮几,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如梦?!”
“许娘子!”
承宇和隔壁的赵渠、杨婉都被惊动,急促的脚步声瞬间涌向她的房门。
承宇第一个冲进来,许如梦瘫倒在地,手指死死指着那面铜镜,瞳孔涣散,嘴里语无伦次地嘶喊着:
“镜……镜子里!不是我!那不是我看我!她在看我!她要回家!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出去!滚出去啊!!”
承宇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最恐惧的事情,终于以最直接、最恐怖的方式发生了!
许如梦,她自己看见了!她意识到了那个“异世之魂”的存在!
“如梦!冷静!你看错了,那是月光……”承宇扑上去想抱住她,试图安抚。
“别碰我!”
许如梦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挥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她挣扎着向后缩去,恐惧、不可思议写在脸上,死死盯着承宇。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
“你每次看我的眼神……你看的不是我!你看的是她!那个‘知许’!那个‘程程’的妈妈!是不是?!”
“我……”
承宇如遭雷击,瞬间哑口无言,所有的掩饰和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一切都有了答案。
巨大的被欺骗感和被侵占感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
“所以是真的……都是真的……”
她喃喃自语,眼泪决堤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愤怒和绝望。
“我不是病了……也不是错觉……是我的身体里……真的住了另一个灵魂!而你……你一直在陪着她!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挣扎!”
“如梦,你听我解释……”承宇心痛如绞,试图靠近。
“解释什么?!”
许如梦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解释你怎么和那个女鬼合谋,占着我的身子?解释你怎么看着我一点点被她吃掉?!承宇!我那么信你!我把绣坊、把我自己都……你却把我当成一个容器!一个装着你老婆的盒子!”
“不是这样的!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我一直在找办法把你们分开!”
承宇急声辩解,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分开?怎么分?杀了她?还是杀了我?!”
许如梦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
“怪不得……怪不得你那么紧张天津桥……你不是为了洛阳治安……你是想送她回家!用我的命,换她的家!对不对?!”
她的指控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扎在承宇心上。
院门口的赵渠和杨婉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敢贸然上前。
就在这时,许如梦的声音陡然一变,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不……不是……程程……我的孩子……承宇……帮帮我……我不想……伤害她……”
是方知许!
在极度的情绪刺激和古玉的影响下,她竟然短暂地突破了束缚,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声音的出现,对于濒临崩溃的许如梦而言,无疑是最后的致命一击。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滚出我的身体!”
许如梦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疯狂地用自己的后脑撞击墙壁,试图将那个声音赶出去。
“滚出去!这是我的!我的身体!我的命!”
承宇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其他,猛扑上去,用身体作为缓冲垫在她和墙壁之间,双臂死死将她箍在怀里,任凭她如何踢打撕咬也不放手。
“知许!如梦!停下!求你们停下!你们会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