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姑射县的市集热闹起来。
“刚出炉的胡饼咧!外酥里嫩,十文钱一个!”
“酸甜解渴的浆水咧,解腻败火,五文钱一碗!”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真实的唐代市井画卷。
承宇支好自己的代书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那个依旧空着的位置。
一夜辗转,那个针线包和内里的“二维码”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承宇怀惴着巨大的希望与忐忑,心绪难宁。
“代书咧!写信、诉状、抄书,文理通达,字迹工整!”
他深吸一口气,熟练地吆喝起来。
适应了这里的节奏后,他发现没有手机、没有无休止会议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竟有一种前世不曾体会到的踏实感。
只是这份踏实里,总缺了最重要的一块拼图,拼图里是他的老婆方知许和儿子承程。
晌午将近,那个熟悉的身影才背着一个小布包,步履略显匆忙地出现。
“你……今天来晚了。”
承宇按捺住急切,让语气听起来平常,却掩不住那份显而易见的关切。
许如梦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一边摆放货物一边简短应道:“嗯,家里有些事耽搁了。”
她并未多说一早就上山砍柴的辛劳。她心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
午后,人流稍歇。
承宇再也按捺不住,走到她的摊前,状似随意地拿起一个针线包。
“这上面的纹样真是别致,”他目光紧锁着许如梦,“巧思独具,我从未在别处见过。你是怎么想到的?”
“无非是想做得与众不同些,好卖个价钱。随手绣的罢了。”
许如梦语气平淡,眼神自然地与他对视,看不出丝毫破绽。
许如梦心里也有些许的奇怪,她绣这个纹样时,仿佛一针一线都在讲述着一个故事,但那故事又好像跟她是完全没有关系。
“随手……”承宇低声重复。
这随手一下,可抵得过现代无数程序员掉落的头发了。
他话锋一转,像是突发奇想:“诶,若是在上面绣个憨态可掬的动物,比如……食铁兽(熊猫古称),会不会更有趣?”
许如梦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唇角牵起一丝生意人的狡黠:“自然可以。不过工料繁琐,得加钱。”
“钱不是问题!”
承宇立刻接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腰间那个针线包解下递过去,动作快得差点扯到腰带,至于那干瘪的钱袋,此刻已被他抛诸脑后。
试探再次落空,一股思念涌上心头。
他鬼使神差地,用他那在小伙伴中成名的、能逼死乐师的荒腔走板,极低声地哼唱起来:“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
果然,没两句就忘了词,调子也飞到了九霄云外。
许如梦“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即觉得失礼,忙用衣袖掩了掩嘴,眼中却还盛着未尽的笑意。
这笑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承宇记忆的闸门。
【飞驰的汽车里,方知许歪着头,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老公,唱首歌来听听嘛!”
“不唱,我不会。”承宇握着方向盘,全身都写着拒绝。
“就最简单的,《两只老虎》,我唱一句,你跟一句,好不好?”她拖长了语调,软绵绵地撒娇。
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他勉强跟着哼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方知许瞬间爆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我的天!这么简单的歌,你是怎么每一个音都完美避开正确调子的?你是对旋律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吗?”
她笑够了,又凑过来,无比认真地追问,“说真的,你是不是听不出音高的区别?所有歌对你来说是不是都一样?”
承宇只是憨笑着,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心里像被阳光填满,低声嗔道:“傻子。”】
初中音乐课上他一鸣惊人的跑调,到她多年来乐此不疲地以此打趣,那些画面鲜活如昨。
眼前许如梦这忍俊不禁的笑声,与记忆深处方知许的爆笑重叠在一起。
希望的火苗再次窜起,却又被许如梦那显然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好笑的眼神瞬间浇灭。
他扯了扯嘴角,借口摊上有客,近乎狼狈地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许如梦的眉心骤然一紧,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耳朵里传来一个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你快教我唱《孤勇者》……”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额角。
承宇那怪异歌声在她心里泛起些许水花,但那又好像不是她的感觉。
她重新将全副精神投入到生计之中:
“便携针线包!出门在外,缝补便捷,揣怀不占地方,取出即用咧!二十文一个!”
吆喝声清脆利落,回荡在市集的上空。
代书摊前的承宇,背影在喧闹的市集中显得有几分落寞,却又透着一种不肯放弃的执着。
他像一个孤独的勇士,在这完全陌生的时空里,打着一场无人知晓、关乎爱与救赎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