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绸缎庄深处,别有洞天。
厚重的墙身,隔绝了内外声息,只余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在室内摇曳,映照出两张神色迥异却同样阴沉的脸。
一人身着虽已陈旧但浆洗得笔挺的墨色劲装,腰杆挺直如松,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与近乎偏执的忠诚。
他正是前太子李建成麾下骁将,玄武门之变后侥幸逃脱,至今仍被朝廷海捕文书图形捉拿的——薛万彻。
他指节粗大的手无意识地摸着一柄横放在膝上的障刀刀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随时准备暴起搏杀。
另一人则富态许多,穿着锦缎常服,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眼底深处却闪烁着贪婪与狡黠的光芒。
他是前隋旧臣,现盘踞朔方自立为帝的——梁师都的代表,亦是其族弟,梁洛仁。
他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个纯金算盘,算珠碰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薛将军,稍安勿躁。”
梁洛仁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对面如坐针毡的薛万彻。
“货,已按你的要求备齐。火油、硫磺、猛火雷,足够将那天津桥烧成白地,炸出个豁口。但你要清楚,闹出这般动静,代价可不小。”
薛万彻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如铁石摩擦:“代价?只要能助太子殿下还阳复位,区区银钱算得了什么?梁公若能助我成事,他日殿下重临天下,必以三公之位相酬,朔方之地,永归梁氏,岁币加倍!”
他口中的“太子殿下”,自然是指已故的李建成。
他坚信李建成乃真龙天子,玄武门之变只是厄运作祟,必有秘法可令其魂归复位。
他打探到天津桥下隐藏着关乎天地气运的“窍穴”秘密,便妄想借此行逆天之举。
梁洛仁闻言,脸上笑容更盛,却透着一股凉意:“将军忠勇,令人感佩。三公之位,封地岁币,自然诱人。画饼难以充饥,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他停下拨弄算盘的手,身体微微前倾,“我要的是现在就能攥在手里的东西。听闻那天津桥下,不仅有将军所求的‘天地灵窍’,更埋藏着前隋宇文恺留下的惊世宝藏,乃至……杨广搜刮的部分洛阳皇库遗珍。可是真的?”
薛万彻眉头紧锁,他对钱财并无兴趣。
他深知无利不起早的道理,尤其是与梁师都这等枭雄打交道。
他沉声道:“秘藏之说,确有流传。宇文恺建桥,暗藏玄机,非止镇水。那些财富于薛某仅是开启“地窍”的钥匙。若能开启,其中财货,自然归梁公所有。某只要桥下‘地窍’之力,助殿下归来!”
“好!痛快!”
梁洛仁一拍大腿,眼中贪婪之光几乎要溢出。
“将军取你的‘力’,我得我的‘财’。各取所需,天经地义!届时,将军拥戴太子还朝,我得资财以壮大军,共抗李二,何乐而不为?”
他心中盘算的却是如何利用这笔巨富,进一步扩充实力,甚至取堂兄而代之,真正称孤道寡。
“计划必须周密!”
薛万彻语气转厉,带着惯有的将领威严。
“明日子时,依计行事。火起为号,强攻桥头,吸引守军注意。我自会亲率死士,从水下薄弱处潜入,直抵桥墩核心。你的人,务必制造足够大的混乱,拖住屈突通的精锐!”
“将军放心,混乱嘛,我最拿手。”
梁洛仁阴恻恻地笑道,“保证让洛阳南城乱成一锅粥,绝无人能打扰将军行‘大事’。只望将军得手之后,莫要忘了今夜之约。”
“哼,薛某一生,言出必践!”
薛万彻豁然起身,不再多言,抓起障刀,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推开密室另一侧的暗门,消失不见。
梁洛仁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讥讽与算计。
“忠勇可嘉,可惜迂腐不堪。还阳?哼,痴人说梦。”
他低声自语,重新拿起金算盘,轻轻拨动,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不过也好,正好借你这把刀,替我撬开隋炀帝藏下的宝库。有了钱,什么太子皇帝,不过都是土鸡瓦狗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