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突然,许如梦坐直身体,温婉低垂的眼眸倏地睁开,眼神锐利,扫过桌面上卢夫人留下的金锭和那张写着需求的绢帛。
她的手在膝盖上快速敲击,如同在敲击一块无形的键盘,唇间迸出一连串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
“五十套订单,白叠子需求激增,成本失控风险高达37.5%!必须立刻建立稳定、可控的原材料供应链!手工制作效率是最大瓶颈,需要引入标准化作业流程……不,是必须!qc质检标准必须拉满,容错率为零!这是皇宫订单,任何一个瑕疵都可能导致系统性风险,后果是……诛九族!”
这语气,这思维模式,活脱脱一位被扔回古代的现代女高管,正在面临一场不容有失的极限挑战。
下一秒,她的身体微微一颤,那锐利的眼神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温婉与茫然。“知许姐姐?你……你方才说的供应链、流水线、qc……都是何物啊?听着比宫里的规矩还要复杂吓人……我、我心跳得好快……”
【意识空间内,一幅奇异的景象展开。两个一模一样的“许如梦”相对而坐,一个身着利落的现代服饰,眼神冷静,周身有澹澹的数据流环绕。另一个则穿着唐代襦裙,眉宇间满是忧虑,置身于一片朦胧的暖光之中。】
方知许揉了揉眉心,语气放缓但条理丝毫不乱:“别慌。听我解释。‘流水线’就好比大绣坊里的分工,有人专司描样,有人专攻配色,有人只绣花瓣,有人只绣叶脉,对不对?这样分工合作,是不是比一个人从头绣到尾,更快、更好、更不容易出错?”
许如梦眨了眨眼,似有所悟:“就像……‘如梦坊’,绣娘们便是各司其职?”
方知许打了个响指(意识空间里响起清脆的回音):“bingo!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可以把制作过程拆解:专人负责裁剪布料、专人处理白叠子絮、专人缝合外袋、专人安装骨扣、最后再由最细心的人统一检查。每个人只专注自己那一环,效率和品质都能提升!”
许如梦的忧虑稍减,但依旧紧张:“可……这是宫里的东西,规矩大过天,万一……”
方知许霍地站起,满满自信:“正因为是皇宫订单,我们才更要做到极致!让她们无可挑剔!知道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是技术壁垒!——除了我们,全大唐,包括那个尚服局,没人能做出同样舒适和稳妥的东西!这就是我们的‘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
“就是护身符!”方知许解释道,声音带着鼓舞,“她们离不开我们的手艺!只要我们能牢牢守住这独门技术,这风险就能控住!更重要的是,我们做的东西,是真真切切能帮助天下女子摆脱痛苦的,这是在积德,是在行善!”
许如梦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多了几分依赖与崇拜:“知许,你说的‘科学’、‘效率’,我虽不能全然明白,但觉得……好生厉害。若非有你,我恐怕还在用那粗糙的布条,忍受每月之苦……”
方知许停顿了一下,那冰冷的数据背景似乎也柔和了些许:“不,如梦。你错了。没有你这双巧夺天工的手,我所有的想法都只是空中楼阁,是……是毫无用处的空谈。是你,用这一针一线,将我的构想变成了现实。你的手感,你对布料的理解,你那无可挑剔的针脚,才是我们最核心的竞争力。我……顶多算是给你提供了‘图纸’和‘攻略’。”
“图纸和……攻略?”许如梦细细品味着这两个陌生的词。
“对!”方知许用力点头,“我负责谋划方向,解决难题,优化流程;你负责掌控品质,用你的手艺将一切做到完美!我们俩合作,就是……就是最佳搭档!”
许如梦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握紧了拳头,感受到了那份力量:“我明白了!你出谋,我出力!咱们……咱们两人同心,其利断金!”
“没错!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方知许的意识也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你落地实施,抓生产和质量;我规划设计,提供策略和流程。我们双剑合璧,古今联手!”
“古今联手?”许如梦觉得这词无比贴切。
“就是把我的‘黑……’呃,是我家乡的那些奇思妙想,和你这大唐顶级的绣娘手艺,还有这里的材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方知许解释道,语气带着兴奋,“就像这月事巾,用大唐的白叠子和细棉,凭借你的手感与针线,再加上我带来的……嗯,‘设计之道’!”
许如梦彻底明白了,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带着点小狡黠的笑容:“就像我们之前改良牡丹缠枝绣法一样,总能弄出些又好看、又新奇、又实用的花样!”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方知许差点又要蹦出英文,强行忍住。
“所以,别怕!一起把这份皇宫的订单,干得漂漂亮亮!把它变成我们‘如梦坊’东山再起,名动长安的踏脚石!只要这第一步走稳了,以后还怕没有金银入库吗?”
“嗯!”许如梦重重点头。
油灯的灯花“噼啪” 一声轻响,爆出一个明亮的灯花。
陋室依旧破败,那具身体之内,一场跨越千年的灵魂结盟已经达成。一个冷静如精密仪器,谋定后动;一个温婉似水,妙手生花。
没有宫闱倾轧,只有绝对信任和互补的强强联合。
她们是最奇异的共生体,也是最完美的合伙人。